谢钰无言审视着她，良久，才哑涩道：“她为何会托梦于你，而不是......”
话说到后面又忽然顿住了，他抿紧嘴唇，目光不善。
苏镜的大脑狂速运转，求生的本能让她瞬间揣摩到谢钰的心思。
他没说完的后半句话应该是“而不是我”，于是她赶紧回答道：“应该只是机缘巧合，她也是偶然间才进入了我的梦境，这种事玄之又玄，她也做不了主。”
谢钰脸色果然稍微放晴。
“她在梦中，还说了什么吗？”
“她说她喜欢吃山脚下卖的炉果，问我可不可以帮她带一些，还说她喜欢看话本，以后可以帮她烧一些......”苏镜说了一些自己的习惯和喜好，眼见对方的眼睛越来越湿润，她料想谢钰应该是相信自己了。
“她还说，”苏镜看了一眼谢钰，狠心道，“她说她知道有一位故人放不下她，可是她回不来了，希望那位故人能早日忘记前尘，娶一位心怡的女子，她在天有灵，也会安心。”
谢钰一愣，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表情竟然有一丝惶恐。
苏镜不敢再看他的表情，她缓步向外走去：“大人，我刚才为您叫了马车，我去向马夫交代一下，一会儿也好上路。”
她走出内室，身后传来一声压抑的低泣。
苏镜心里叹了一口气，只希望谢钰能听得进去这番话，不要一直陷在过去折磨自己。
过了一会儿，谢钰一脸冷漠的出来了，神情完全不见刚才的脆弱。
屋子外面，老妇人正和马夫聊着天，见他出来了，皱着眉头语重心长道：“公子啊，你也别嫌我老婆子啰嗦，以后可不能这样淋雨了，闹了风寒可不是小事。我知道你心里苦，可你现在这样，你夫人若是知道得多心疼啊，今天幸亏你妹妹及时找到了你，以后可别干傻事了。”
苏镜在一旁听的胆战心惊，这位婆婆，你知道你眼前这位是什么人吗，除了你，大燕朝找不到第二个敢这么和他说话的了。
她生怕谢钰觉得这婆婆话多，提剑把人家砍了。
结果谢钰并没有什么反应，淡淡地向老婆婆道了谢便坐上了马车。
苏镜不想跟他一起走，便没有上去，她提着装香料的篮子，笑着对马车挥手：“大人，您先回府吧，路上小心。”
话音刚落，马车的帘子便被掀开了，谢钰凉凉瞥她一眼：“上车。”
苏镜的笑僵在嘴角。
她知道谢钰现在心情不好，上车之后便默默找了一个离他最远的车厢角落坐着。
马夫吆喝一声，驾着马儿跑了起来。
谢钰倚在车壁上低声咳嗽了几声。
他身体本来就差，刚才还淋了这么大的雨，苏镜觉得他回去八成要感冒。
谢钰忽然看向她，淡淡道：“你的托梦之词，我暂且相信，但你的身份实在可疑。”
苏镜不解地望着他。
“你是最近才入宫的，可关于你入宫前的家世底细，宫中竟然没有任何记录，甚至于，”他轻勾唇角，语气陡然凌冽，“你整个人，仿佛凭空冒出一般。”
苏镜一僵，她没想到谢钰已经调查过她了。
还真让他说对了，她就是凭空冒出来的。
不过这话她可不敢说，说了恐怕要被当作妖怪抓去烧死。
对方早就查到她身份可疑，却并没有派人审问她，而是在两人独处的时候将这件事轻飘飘地抖了出来，只能说明对他而言，她根本不足为患。
她转头看向谢钰，面色诚恳：“大人，您手眼通天，我身上的秘密自然瞒不过您。您之所以容我到现在，是因为您心里也清楚，纵然我非常可疑，可我对您构不成任何威胁，对吗？”
谢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苏镜又道：“大人，关于我的身份，我现在确实没有办法解释，只是我绝不会害大人就是了，”顿了顿，她微微一笑：“我突然想起来，梦中那位女子还说，我与她有缘，她将来或许还会再入我的梦中。”
言下之意，她对他不但没有威胁，还有用处。
谢钰将目光转向窗外，手指微微攥紧：“若你以后再梦到她，即刻告诉我。”
苏镜点头答应。
马车重又恢复了安静。
苏镜的心终于放松下来，这才感觉到自己有点饿了。
她一直不停奔走，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虽说早晨吃了很多，可这一天又费神又费力，腹中早已空空。
她想起来自己早晨买的驴打滚还剩几块没吃完，连忙从篮子里翻了出来。
打开油纸，里面躺着三块软糯糯的驴打滚，虽然已经凉了，但并不影响口感，苏镜拈起一块放进嘴里，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谢钰瞥见她的神情，眼里闪过一丝惊愕。
苏镜没有留意到谢钰那一闪而逝的神色，她吃完一块，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身后那股灼热的视线。
“大人，你吃吗？”苏镜将油纸捧到谢钰面前。
谢钰扫了一眼里面的糕点：“不必。”
其实他已经一天没吃饭了，不过他平日里吃饭都很少动筷，这会儿也没有什么食欲。
苏镜却坚持递给他：“尝一块吧大人，很好吃的。”
主要是她不好意思一个人吃，显得自己很馋不说，还像个扣扣搜搜吃独食的。
谢钰喉结动了动，大概是她刚才吃东西的表情太诱人，他竟然也想试试了，于是伸手拈了一块，慢条斯理地嚼了起来。
苏镜便心安理得地将最后一块吃了，腹中这才有了三分饱意。
谢钰擦了擦手，丢给苏镜一锭银子：“糕点钱。”
这银子足够她吃上十年的驴打滚了，苏镜也不推辞，笑眯眯地接过：“多谢大人。”
马车已经驶入内城，又过了一会儿，终于停在谢府门前。
苏镜撩开车帘看了一眼，意外地发现谢府外面看起来和三年前没什么变化。
黑底金漆的牌匾，红木雕花大门，两侧怒目的石狮，都一如昨日。
当初，谢钰脱离侯府自立门户以后，就把她接到了谢府，谢府内外所有的装修布置，他全都征求了她的意见，这儿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倾注了他们的感情。
虽然当时两个人没有成亲，可谢府所有人都把她当女主人看待。
苏镜的眼里闪过一抹追忆，心里不禁感叹物是人非。
这套三年前的府邸门面早已配不上他现在的身份，他竟然没有重新整修。
身旁没有动静，她疑惑地去看谢钰，却见他正盯着自己，神情若有所思。
苏镜连忙调整表情，跳下车去，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大人回府吧，奴婢还要回宫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