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许一来说,如果前世有什么年轻时不以为然但随着年龄增长而越发相信的事情,那就是有些事是躲不过的,他称之为命中注定。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那些事在发生的时候,所做的决定在当时并没有问题,反而是合理的,就像是他只要去牛眼村修路,打通了出山的路,从清湖村离开就是最好走的路。
但是,做出了决定就会产生后续的结果,在当时就是一定会遇到那只妖邪,而遇到了妖邪,他那时最正确的选择则是上报给上阳门。
包括后面孙家找他帮忙,他也是因为知道清湖村有妖邪存在,才会往那方面想。
现在,对方疑似又出现了。
根据他以往的经验,如果有件事总是以各种方式经常出现,即便是一开始不显,但如果不注意,不及时解决,拖到后面往往就会发展成为更大的麻烦,再解决就要付出成倍的利息!
何况,害人的东西,有能力和条件,原本就该除掉它们的。
想明白这些,许一就从因为对张子洋的而迟疑不决变得坚定起来,然后他的心里就像是去除了一层阴云和枷锁一般,变得通透、宁定。
心无挂碍,他感到身体也变得无比的轻盈,然后走在城外的官道上,真符“路”和脚下的道路相互呼应,他就感觉自己像是云飘在空中般的轻若无物,与往常相比,几乎感觉不到体力、精力以及真符上的消耗。
而且,这样的状态之下,他还感觉自己的速度也得到了明显的提升,或者说,达到他现在所能达到的理想的程度,抬脚、落脚,就已经出现在了五米以外的地方。
甚至,他有种感觉,等将来真符的品级提升上去,只要是视线(神识)所及,他就能出现在路的任何地方!
而他现在的状态,则是有点类似于悟道。
不知不觉中,许一就已经看到了牛眼村所在的山。
……
清湖村的地势就像是翻过来的锅盖,中间就是村中的湖,因为地势低洼,前面牛眼山没有遮挡住这边阳光,冬天的湖水也只是在水面上结出一层薄薄的冰。
深夜的清湖村格外的安静。
此时,一只磨盘大的、长着巨口的黑背黄腹的巨蛙从远处跳来,一跃十几米,跳进了湖中。
它尽管个头大,但跳入湖吕,除了压破水面的薄冰,竟是没有发出其它声响。
很快,它就跳进了湖边亮着灯的房子里,然后在地上鼓动腹部,上下晃了晃,吐出了一堆碎衣服,过了一会儿又吐出了一颗拇指大小的、黑红色的丹药似的物事,接着就变回成了一名和卢瑁有几分想像的老者,正是卢家老太爷卢隆。
卢隆看着手里那颗丹药,脸上止不住的露出了喜悦的神色,但他忽然又将它收了起来,紧接着就听到门外有走动的声音。
很快卢瑁就端着灯走了进来:“您回来了?这次夏东村之行可还顺利?”
“都是些凡夫俗子,怎么可能不顺利?”
卢隆不在意的道。
卢瑁松了一气,满脸喜悦的道:“顺利就好了。”
卢隆点了点头,稍一犹豫,将刚才那颗丹药扔给了卢瑁,道:“这次的血丹就给你吧。”
卢瑁先是接住,然后又忙推辞道:“父亲现在正是突破阴魂境中期的关键时候,正需要血丹,儿子怎么能要?”
卢隆则摆了摆手,道:“给你你就拿着!”
“最近能这么顺利,多亏了你设庙的妙计,有了它,以后基本上就不会再缺血食和血丹了。”
卢瑁笑嘻嘻的将血丹揣进怀中:“那儿子就愧领了!”
“不过说到山庙,现在只是开始,等将来把县里那些富贵人家拉进来,血食的供应就会更加充足了!”
卢隆不由哈哈一笑,道:“这件事你做得对!你放心,你虽然资质一般,但只要血食充足,为父就能通过《吞天诀》凝练出血丹,通过血丹也能把你的修为堆上去!”
“儿子不急。只要父亲神功大成,儿子自然能跟着受益!”
卢瑁见他老子心情很好,就又笑道:“父亲,儿子最近正在谋划另外一件事,目前已经有眉目了,这次的事一旦做成,父亲不仅不会再缺血食,而且还不会再有后顾之忧!”
卢隆想不出会有这样的“好事”,忍不住问道:“哦?你做了什么?”
卢瑁忍不住面带得意的道:“儿子前几天恰巧遇到了陈政,就是渌阳王次子的亲随,章义,于是刻意结交对方,还忍痛给了他一颗丹药,为的是让他找机会把陈政引过来。儿子打算用血丹把他笼络住,只要打通他的关系……”
说到这里,他见卢隆脸色阴沉,不由停了下来,然后小心的问道:“父亲,可是儿子哪里考虑不周,或者做错了?”
“不,你做得很好!”
他见卢隆神色不像是做假,不由疑惑起来:“那……”
卢隆看向他,道:“为父是想到另外一件事,那个许一,他现在就在渌阳王府,还混得风生水起!”
看他咬牙切齿的模样,卢瑁也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原因,于是兴奋的道:“对!他数次坏我们的好事,造成了那么大的损失,如果不是……”
“嗯?!”
说到这里,他见卢隆马上严厉的看了过来,尽管心中不以为然,但还是马上揭过后面要说的话,又道:“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也可以借这次机会将他除掉,永绝后患!”
卢隆咬牙道:“仅是除掉他,哪里能解我心头之恨?我一定要用吞天诀,化他的肉,抽他血,再吞他的魂,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他恨极了许一,说话时整个人都忍不住用力。
然后,说完话,忽然脚下一空,和卢瑁一起,就掉进了地下。
……
许一之所以决定要亲自动手,就是因为他明白,因为两次上报给上阳门,在卢隆他们那里已经结下了仇,如果不及时解决,难免会留下隐患。
之前,他还不知道妖邪竟是卢家父子,刚才在湖里来没有找到,想着清湖就在村边,可能和卢家脱不开关系,就进来查看,没想到真的就是他们。
此时,感受到卢隆情绪激动,正是动手的好机会,于是他当机立断,立即发动了真符“路”,将两人埋进了地下。
两人中,卢瑁可能是修为低弱的缘故,掉进地下,除了惊吓,并没有做出其它的反应,但卢隆竟是反应极为迅速,刚掉下去,他马上就变身成了巨蛙,然后就想跳上去。
许一自然不可能让此事发生,赶紧将地面封死。
没想到卢隆这个反应竟是可实可虚的一招,他见跳不上去,但不知道通过什么办法确定了许一的位置,随后蛙口张开,一条红中带黑的长舌就像是利箭一般,向他所在的位置飞射过来。
尽管两人中间隔着七八米的泥土,但那条舌头竟然没受多少影响,迅速穿过泥土向他弹射过来。
许一担心卢隆以攻为守,想借机逃出去,一时间也被弄得有些手忙脚乱,但他来的路上那番感悟,除了心境上得到了一定的提升,同时对真符“路”也有了更多的领悟。
此时,面对弹射过来的长舌,他心念一动,真符“路”再次发动,一条真符之路瞬间出现在了长舌弹射过来的路径之上,然后另一端就连到了卢瑁身上。
卢隆弹射出舌头,下一刻就感到触碰到对方的身体,他心中一喜,长舌一绕,瞬间将人缠绕住,然后用力一拉,就把卢瑁拉到了身前。
埋于地下,没有任何光线,虽然以他的修为,影响不是太明显,但第一时间也不是太确定拉到跟前的人是谁,只是直觉上感觉不对——从刚才动手的情况来看,不该这么容易才是。
而且,卢瑁也很快叫出声来。
许一则不会浪费战机,几乎没有任何间隔,直接通过真符“桥”,“牢”和“衣”的力量传送了过去——“牢”可以困锁住两人,“衣”除了加一重保险,防备卢隆阴魂出窍,还能阻挡真气和术法的伤害。
几乎是瞬间,卢隆父子两人,就被三种真符的力量控制住了。
卢隆发现抓错了人,很快意识到情况极为不妙,而且,他虽然对许一的手段一无所知,但也能感受到自己有种像犯人被关进牢房的感觉,同时对许一的感知也大为减弱,他马上扔下卢瑁,然后问道:“不知何方高人大驾光临?如果卢某有得罪之处还请明言,我定然给出让道友满意的交待!”
许一心中有几个疑问,且感觉他们应该逃不出去,就问道:“我问你答,杜闻是你什么人?”
当时他刚遇妖邪,逃走不久就遇到了杜闻,以前他只想着对方因为郗月兰的事对他怀恨在心,但现在想来,其中终点颇多,最明显一点,他是从哪里来的?
要知道,许一自己离开牛眼村就绕道清湖村,然后逃出来,中间几乎没有停留,杜闻那么快追上他,除了恰好遇到,最大的可能当时就在附近,且在他后面,那就有不小的可能是在清湖村了!
卢隆没想到许一问的是这个问题,但他不了解前因后果,首先想到的是撇开关系:“杜闻?他是谁?”
许一担心夜长梦多,问这个问题只是想解答心中的疑问,并非一定要知道,于是平静的道:“你还有一次机会。”
卢隆心中一凛,借着刚才说话的功夫,他又探查了一下身边的情况,因为担心触怒许一,他没有直接动手,但从直觉上,他感到四周存在着某种很特殊的力量,而他恐怕想要冲破它们的束缚,好像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相对来说,杜闻只是一个小人物,现在又失踪了那么久,即便得罪了人,以他的修为又能得罪多强大的敌人?明显和困住他们的这个不太相配,于是叹了一口气,状似忠厚的道:“道友勿怪,因为不知道道友底细,卢某刚才没有说实话,实际上,杜闻正是我的孙子。”
“如果他得罪了道友,我想他应该没这个能耐,或许是得罪了道友的门人弟子什么的,您尽管说,我保证绝对不会偏袒他的……”
许一猜没卢隆这么长篇大论的说话,可能是想借机寻找破局之策,不管有没有可能,他都不会给对方这个机会,于是打断了卢隆的话,紧接着又问道:“张子洋呢?”
这次卢隆几乎没有任何停顿,马上咬牙切齿的道:“张子洋?他两次前来坏我大事,给我造成了巨大的损失,是卢某平生大敌!如果他得罪了道友,那应该去找他,而不是找我,我……”
话说到这里,他忽然看到一张上面好像系着彩带的灵符凭空出现在他的面前。
有那么一瞬间的诧异,但很快他就认出了那张灵符是什么,然后不由大惊失色的叫道:“不——!”
在他叫出声之前,灵符上的彩带忽然燃烧,然后眼前就迸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在最后时刻,他下意识的把卢瑁拉到了身前,但这无济于事,阳炎符的火仅次于太阳真炎——虽然因为灵符自身的品级不一而威力不同,但只要成符,最低等级,根据吕亨的经验,阴魂境前期的身体是无法抗衡的。
下一刻,卢瑁瞬间被烧成了一缕轻烟,卢隆自己也迅速剧烈的燃烧殆尽。
许一这次来原本就是要除去他们,尤其在对方已经把他当成除之而后快的敌人的情况下,能杀他们,他不可能给自己留下一个随时要防备的隐患。
所以,不管他们说什么,都不耽误他动手,但张子洋牵涉其中,甚至是卢家的人,多少是他没想到的——卢隆刚才毫不犹豫的说张子洋是其平生大敌,表现得也是那么痛恨,一看就不正常,因为要撇开关系,并不用表现得如此义愤填膺。
当然,更重要的是,张子洋两次前来处理清湖村的妖邪,卢隆却一直好好的,上阳门的亲传弟子不该是这种水平才对。
再加上张子洋见他时的表现,第一次明显想从嘴里打探杜闻的消息,还特意强调再遇到妖邪,直接联系他,为此不惜送他一张传信符,其中对卢家的袒护之意未免太明显了!
而杜闻既然是卢家之人,张子洋恐怕也和他们脱不了关系。
关于此事后面需要仔细应对,但目前和他关系不大,因为张子洋知道他的情况,基本不可能想到是他动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