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元昭,一路平安地返回丹台山。由于经常被刺杀,偶尔平安顺遂反倒不大习惯,她这把贱骨头啊。
“郡主,父亲母亲可有话嘱咐?”五姊姊和姊夫带着孩子留守,见她平安归来,便问,“我阿娘是否安好?”
“好,”元昭如实道,“三娘和四娘偶尔帮忙掌家,大多时候帮二嫂、三嫂带孩子。”
如今的侯府,掌家大权落在二嫂、三嫂的身上。姜氏和卓姬、兰姬一概不理,定期掏银子充公便是了,乐得轻省。
至于父亲,父亲让她俩无事不必回京。
若朝廷动侯府,让她俩即刻走,离开丹台山,潜入民间过些平淡的生活。她俩极少露面人前,只需乔装打扮,除非皇室中人亲至,否则一般人认不出来。
五姊听到此话,不免黯然神伤,自家的处境是越发恶劣了:“父亲不是说,等三哥立了战功,大家的处境会好些么?”
“三哥的战功还不够多,不够显赫。”元昭默然道。
阿爹昨晚跟她说,要么成为不可取代的存在;要么改名换姓远走他乡,永远别回来。
丹台山是她和五姊的逃生通道,而其余的家人
元昭不愿深想,等五姊离开后,在玳瑁姑姑等人的服侍下洗漱一番。独自用餐,而后独上高台榭弹起她的琅牙琴,纾缓心中的郁结。
父亲告诉她,杀六哥的人不是姑父陛下。
正如她所料,安乐侯果然养有外室,且有一子已成年。可惜,等父亲的人查到他的居住地时,那里已经人去楼空。
本是同根生,为何要自相残杀?
一是雪杀庶妹之耻,二是为了捅穿定远侯府与皇家的那层薄纸。世人皆知朝廷与定远侯府的微妙关系,突然有人暗杀北月六郎,就是为了让他们撕破脸。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安乐侯之子打的好主意。
若果真如此,定远侯府迟迟没动静,对方必定还有后招。比如,对某位皇子下手想到这里,元昭不禁眯了一下眼睛,手指无意识地稍微用力勾起一根琴弦
咦?居然没断?!好琴!
可惜,定远侯一脉暂时不能提醒皇室。至少要等皇家子弟出事了,再派人在民间散播安乐侯有子流落在外的消息。至于皇室信不信,已非侯府能干涉的事。
权利之争,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甚至冒着灭族的风险也要赌一把。
“昭儿,你若远走他乡,为父不求你别的,唯安乐侯一脉务必连根拔起。”江山能否夺回是其次,“宁杀错勿放过,他们一脉是我北月氏的耻辱,更是世人的灾难。”
一旦江山落在安乐侯之手,生灵涂炭将成为必然。
担心琴弦断了,元昭松手,还好,琴弦瞬即恢复原状。琴,尚且坚挺;她是人,难道连琴都不如?
默默摊开双手往琴弦上轻轻一抹,尝试着给琴弦灌注内力,用内力弹。随着琴音明显的高扬,节奏逐渐加快。
每弹一下,输往琴弦的内劲便多一分。
凭直觉,认为火候到了,瞄准前边不远的石头挑起一根弦一勾一放,砰!石体炸裂。这,就是梦里传说中的天魔琴?元昭微歪头,脑海里掠过这几个字。
“郡主?怎么了?”
婢女莲裳闻声,施展轻功跃上高台一瞧,咦?琴好好的,人也安然无恙。
“没事,”元昭的双手摩挲着琴弦,缓声道,“莲裳,嘱咐采买,下次给我带几张新琴过来,质量一般的即可。”
最珍贵的琴已在她手上,别的高价琴就甭买了。节俭一点,等将来跑路至少能让小外甥吃得上饭。
“啊?!琅牙坏了?”莲掌顿觉心好痛。
九州独一无二的琴,就此没了?
“它很好,”元昭轻弹几下,琴音清澈净心,悦耳动听,“我想用琴练一种功夫,舍不得用琅牙。另外,让人格外留意京里的动静,各自要小心。”
“诺。”
莲裳领命而去,洛雁和石氏兄弟等侍卫正在训练,身边仅剩三名婢女侍候。银朱和碧环已嫁人生子,两人轮流放一个人在家带孩子,另一个到她身边侍候。
日常和芝兰、莲裳,正好是三人。玳瑁姑姑是观里的管事,琐事繁杂。而银杏嫁与世子院里的账房,留在侯府替她管账,没跟过来。
除了她们几个,还有几名洒扫的小厮和小婢女,各司其职。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习惯没有爹娘兄姊在身边的日子。在侯府时,与家人难舍难分;等回到丹台山,又觉得理应如此,没什么好难受的。
得知家人安好,离得远近又何妨?儿女终须独立远行,无谓泪沾巾。
离过年尚有几天,丹台山今年最后一次采买回来了。除了三张新琴,随车队在外边逛了一圈的东堂带回两则消息。
一是,四姊托采买带来一封书信,告知嫡妹和五妹,二娘的情况大有好转。她不再整天呆坐不语,略进米汤,并让侍婢们整理出一间经堂让她茹素抄经。
“虽不如以前精神,但阿姊相信,假以时日她会好起来的。”四姊姊在信里说,心态乐观,“多亏妹妹回来的这一趟,过年了,祈愿两位妹妹长乐,永安。”
看完信,元昭条件反射地将它扔进火盆。扔出手才想起这并非密报,可以保留。
“”
眼睁睁看着信件被火苗吞噬,元昭无奈至极,算了。是啊,二娘会好起来的,时间会帮她带走悲痛与悔恨,留下释然。
“还有一个消息呢?”元昭问东堂。
“八皇子病了。”
“病了?”元昭略讶,“什么病?”
“据说是天花,宫里封闭消息,外边没有一个准确的说法。”东堂汇报道,“由于病的是八皇子,民间流言说”
见他支支吾吾的,八成和她有关,“但说无妨。”元昭不以为意道,开始查看新琴。
试试手感,颇为满意。
“民间说,是郡主您克的他,”东堂小心瞅她一眼,“若要八皇子无恙,二人之间必除一人。”
“”元昭默了一阵,而后道,“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
“郡主,小人不累,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助您脱险。”见她一如既往的淡定,东堂忍不住替她着急,“万一陛下听信谗言,圣旨不日即到。”
“脱险?哪那么容易?”元昭抚着一张琴,道,“我一走,侯府寸草不留。”
死一个,还是死全家,根本不用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