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盏好茶相生伴

没了碍眼的人,云迟的心情彻底放晴,仿佛刚才那一幕从未发生过。

因下雨缘故,毡帐顶部天窗被遮挡得严严实实,一方门洞成了唯一光源,却也不甚顶用,帐内黑云压顶般的昏暗,丝毫不影响云迟重新燃起的兴致。

四方矮桌发出一阵哐当哐当声响后,顺利置于门口,然后又是咚咚咚一阵拖拽声,两把黑色兽皮椅子被分别摆在方桌一左一右。

萧关逢坐在靠门左侧的兽皮椅上,冷眼瞧着云迟的一举一动。

但见她从一只大臂粗的竹筒里掏出颗黑溜溜好似毒丸的圆球,小心谨慎放在水钵中,然后往水钵里加热水,几息功夫后,端起大水钵往水盏里倒水,水钵过大而水盏过小,水洒得满座满地都是。

‘笨手笨脚。’

云迟有些尴尬的干笑两声,端起茶盏献宝似的推至萧关逢跟前,一双眼睛亮晶晶写满期待。

“尝尝!”

拒绝的话到嘴边,似又想到了什么,萧关逢最终默默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清香漫溢,入口竟是出奇的甘冽。

“怎样?好喝吗?”

云迟坐在椅子最前端,身体前倾,压过半张桌子,丰盈面颊酝酿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憨态。

惊雷破空,雨声淅淅风沥沥,打在帐顶沙沙作响,帐中一方天地寂静非常,许久,萧关逢才抬起头来,轻声“嗯”了一下。

含苞待放的期盼在心里开了花,云迟十分欢喜,连连招呼萧关逢多喝几杯。

自己则十指交叉,撑臂托腮,杏眼专注静静看萧关逢饮茶,遗世之貌、浑然天成,看过最好的,再见其他皆是凡桃俗李。

“公子一盼,万里蛮泽皆春色。萧关逢,你真好看。”

“咳!”一口茶卡在喉咙,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萧关逢面色起了微妙的变化。

“萧关逢,你可知这茶为何名?”

看了眼萧关逢略微探究的眼神,云迟继续道:“相生伴。”

“名字不错。”

‘废话,本少主绞尽脑汁牺牲三百脑细胞想出的名字,自然不错。’

“你可知为何叫相生伴?”见萧关逢眼中疑问更甚,云迟从竹筒里又掏出一颗黑球,举在萧关逢眼前,将里面的青游草根悉数倒出来,分别用草根和果皮泡了两杯水。

她先将草根泡出的水递给萧关逢,待他饮下,才将果皮水递给他。

“是不是感觉青游草根虽甘甜却层次全无,死物一般;而这果皮苦中带甘,但苦味过甚,也不好喝。”

见萧关逢并未反驳,云迟继续道:“草根是你,果皮是我,只有组合在一起,才能成就这一杯回味无穷的好茶。”说完端起面前茶盏一饮而尽。

萧关逢既不表示同意,也不反对,兀自继续品茶赏雨。

说起来,自己已经三千多年不曾饮过茶,萧关逢有片刻失神。不得不承认,自己眼前女子,为人不怎么样,带来的茶确实是好茶。

云迟掏出干果片,直接置于茶盏中冲泡一会儿,等到酸味飘出,端给萧关逢。

“来,再尝尝这个。”

“酸吗?”注意到萧关逢饮用后,眼眸微眯眉毛微蹙,云迟欺身上前,越过矮桌中分线,神情专注:

“萧关未逢美人迟,佳人甚念。这茶名叫‘迟恨相逢晚到时,最相思’,是酸的。”

瞬息之间,萧关逢未及做出任何反应,女子温热湿濡带着茶香的唇便贴了上来,与此同时,她柔软小巧的舌尖从下唇一掠而过,十分俏皮。

“咚!”

一股大力将云迟瞬间推开,跌坐在自己的兽皮椅上,脑子嗡了一下,等到回过神来,先前眼里的纯真憨厚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的戏谑和调侃。

“本少主说过,我要吻你,不会以为本少主吐了几口血就放弃了吧,哈哈哈。”

掷一颗石子,在平静如许的湖面溅起波纹,本就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儿。

可惜眼前之人,他的那一方湖面结了冰砖,一颗石头下去,除了反弹几下,惊不起任何变化。

“哦,对了,听说你还有个双生兄弟,是吗?”

搁在膝上的手倏然攥紧,手心隐隐传来刺痛,萧关逢抬眸看了眼云迟,语气不冷不淡:“你想做什么?”

‘哼,涉及自己的亲人也能无动于衷么?’

心中冷笑,云迟重新把手横放在方桌上,支起上半身,微微伸长脖子,眼里戏弄之意更浓。

“不做什么,本少主只是好奇,北野氏族王庭竞相争夺、趋之若鹜的人间尤物,难道都如你这般心如止水,对侍主视而不见吗?

我想看看,一母同胞,你兄长是不是也如你一般风华绝代,是不是也如你一般自命清高。

你觉得怎么样?哈哈哈。”

伏狼族与飞鹰族的这场政治联姻,不过是伏狼族少主为自己看上的男子留几分尊严,这场婚姻,本质上就是一场不对等的强取豪夺。

说飞鹰族为伏狼族巩固边疆,也不过是警醒对飞鹰族虎视眈眈的氏族们,飞鹰族人从此有北野第一氏族罩着,好叫他们动手之前先掂量掂量。

看着萧关逢冷若冰霜忍而不发的面孔,云迟的心情放飞到顶点。

这样美好的一张脸,该多一些表情,不该只有冷然和沉默。

有喜有怒,会满足会失落,这样的萧关逢才像一个活人。

她要叫这一汪死水焕发生机,天晴时波光粼粼、落雨时争相流动,偶尔还能卷起热情的漩涡,不光是一个活人,还得是一个有趣的人。

就像她从前养的那只小狐狸,时而温顺黏人、时而张牙舞爪,那才好玩。

“你!”

等了半天,才从齿缝里溜出这么个字,令云迟大失所望,她以为萧关逢至少应该咆哮一声或者递给她一个愤怒的眼神。

挫败!

云迟登时泄了兴致,感觉无趣至极,看门外已经雨过天晴,遂撑起身子,迈出门去。

将将下了台阶,一名强壮如牛的部下喘着粗气急冲冲跑来。

“少主,祭坛那边出事儿啦,你快去看看吧。”

祭坛的事儿,怎能少得了萧关逢,云迟扭身欲喊萧关逢,却见他已经踱步出来,事不宜迟,三人即刻前往祭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