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新的江湖

早膳结束,苏木和林一诺两人各乘一匹马,带上浮云山庄的十八刀客并几位伺候的小仆,以及领路护行的谢家门客和三辆装着吃穿用度的马车,告别了谢阀众人往城门去了。

一行人刚走出谢家城门,就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呆住。

黑压压的一群人,静静地站在官道两旁。他们不敢在谢家城附近喧哗,但他们脸上的表情是不容认错的激动。

苏木喃喃道:“这是……”

附近村里的人能走动的基本都赶来了,近千人鸦雀无声。有几位老者越众而出,泣涕涟涟、异口同声道:“方家村/何家村……所有族人叩谢两位小郎君救命之恩,族人们,跪!”

呼啦啦,一下子就跪倒一大片,男女老幼皆泣不成声,场面壮观。

苏木吓得滚下了马,连忙扶起离得最近的老人:“使不得、使不得,我担不起,万万受不起……”

“小郎君,你救了我们的命,受得起这一跪!我们没有什么好东西,这些家里种的蔬菜你拿去吃。”

孤零零坐在马上的林一诺望着乌泱泱跪倒的一片乡人,表情微微一怔,似有触动。

……

……

而另一边的谢家东府中堂内,谢卓正凝望着大门沉思。

前两天,他已试过林一诺的刀法身手,其进度远超他的预料,谓之天纵之材也不为过,未来必然前途无量,不愧是他谢卓的外孙。

对于苏木,今日一番观察后,他就感觉很意外了。

因为他竟然看不穿苏木,凭后者走路的姿态,他可以确定,其并没有内力,但以他的眼力,他很清晰地感觉到苏木的武力应该完全不在他外孙林一诺之下。

这实在是件没有道理的事情。这个世上,再天生神力的人,也不可能有此实力。而且,对方不过是个田舍郎,其父母兄弟皆为普通人,为何偏偏就他与众不同呢?就不说那制造白糖的法子,还是解决疟鬼的医药方子,单单只是他的身体强度就不似凡人。

谢卓缓缓端起酒杯,又饮了一口。

白发斑斑的老仆福伯手里拿着一个盒子走了进来,道:“谢公,这是小郎君临走前送来的礼物。”

谢卓神情疑惑地接过盒子,里面放着四个半环形的铁块和一张纸条,纸条上书:“此物乃马掌,可解外公千里马之马蹄磨损难题。”

谢卓掏出半环形的铁块,看得满头雾水,马掌,这是什么东西?凭他的文韬武略,竟也一时弄不明白。

福伯见谢卓没说话,便开口道:“小郎君说,只要在马蹄上钉上这个,就像给马穿了鞋子一般,鞋子磨损了,扔掉换新便是。”

“哦?”谢卓有些惊讶,“他当真如此说?”

“言之凿凿。”

“有趣。那一会你就随我去给我的追风穿上这马掌试试。”谢卓将盒子递给福伯,沉默了片刻后突然放声大笑,笑着笑着却又叹了口气,道,“颇有其父之风啊。”

福伯默默站在一旁,没有搭话。

“城外颇有些动静,怎么了?”

“哦,是那些乡人来给小郎君送行呢。”

谢卓一愣,随即又笑了。

江湖,已经是新的江湖了。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

……

岭南天气卑湿,地气蒸溽,多瘴气,连绵不绝的山脉以致道路难行,纵有千里马其实也无甚大用。一行人花去半月时间才穿过了南岭踏入江南道地界。当初若是走海路去钱塘,再转大运河北上长安,虽然绕一大圈,或许都能比直接走陆路更快些。

好在路虽难走,但抱着游学的心情赶路的话,倒也增长不少见识。而且岭南基本都是谢阀的势力,沿路宵小不敢觊觎他们这支车队,倒也一路太平。

这一日,一行人来到山脚的一座野山村里,只零星十余户人家。

十八刀客里为首那位唤做林广义的打马上前对林一诺道:“小公爷,天就要暗了,前头怕是不会再有落脚地,不如我们今晚借宿这村庄吧?”

林一诺道:“我们这么多人,这农家院子没地方借于我们,在空地扎营。”

林广义道:“是。”

便有两人下马走近一户看起来条件最好的人家借水井和干柴,那家人里只有老人、女人和小孩,衣服上补丁缀着补丁,倒不见青壮。

林广义走上前问:“这村可有村正?”

那老人道:“我就是。”

林广义取出一块金锭道:“老丈,我们途径此地,没有旅店投宿,冒昧前来打扰。还请把你们村里的鸡鸭羊,都卖我们一只,再给弄些家常菜蔬,不知可否?”

村正喜不自禁地受了金锭:“可以,可以,各位大侠请院里坐,屋里小。”说完就呼婆唤女,又从左邻右舍家拿了许多坐塌过来,直接放在院子里。

林一诺和苏木并肩走进院内,后者一派自然,显然见惯了这种场景,林一诺微微蹙了下眉,似有不惯。

苏木道:“这里味道是有点大,农村嘛,不讲究的,猪圈和茅厕连在一起,不臭才怪了,这还是在院子里,你要是进屋会感觉味道更重。当年我们苏家村也是这样,还是我设计的新茅房,让全村跟着改造了,这股味道才消散。”

林一诺瞥了他一眼,对他的大大咧咧表示叹服,就要弄东西吃了,跟你说什么猪圈茅厕,这是怕自己胃口太好吗?

林一诺并不太担心众人的吃食,虽然这里不过小村,但他知道这世上金钱买不来的东西毕竟少数。

他很淡然地看着小仆青衣和侍女红袖两人从马车上跳下来,快速地清理出一块干净的地盘,点上降真香驱散空气里的浊味,铺上地毯,放好两张坐塌和一个食案,摆上了一壶果酒和两只玉杯。

苏木叹道:“跟你出门真是舒服,什么都带齐了,便是露宿野外也不愁条件艰苦。”

林一诺盘坐在坐塌上,倒了两杯酒,淡淡道:“钱只有在流通中才有价值,若不懂花费享受,那跟没钱有何区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