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对云祁容貌的描述堪乏,为数不多的笔墨仅限于面色——静时瞧似虚弱之态,动时方显几分血色,比平常人白皙许多。
屋中烛光虽弱,秦雁几步走近端量,他的脸颊的确很白,却不像久积沉疴之人那般病状的苍白,也不似富养女子那样莹润通透的雪白。
这归咎于他是个九窍未通的体质。
修炼者,不论修的仙道还是妖道,九窍若未能疏通,灵力游走周身筋脉后,无法顺利通窍转回丹田,便会滞淤各穴窍,体内会承受普通修炼者百十倍的压力,修炼时的疼痛可想而知。
这才导致他看上去肤白抱恙,却非真的病态。
正因书中并无详尽的容貌描写,此刻见到他的模样,秦雁一时看呆。
此书浓墨重彩的夸赞了男主尧泽,但在她看来,云祁不过因略白的脸色稍逊一筹,五官绝对媲美男主:眉骨如峰、明眸含星,若用俊美无双也不为过。
站在桌旁的云祁何曾被女子这样毫不避讳的打量,只得出声提醒:“好姑娘找我有事?”
他并未请她入坐,颇有要她长话短说的赶客之意。
秦雁走近桌前,两手抱胸,理直气壮:“我已与你们师尊结盟,明日挑选一位弟子随我回洞府,助我修炼。我斟酌良久,决定选你,遂特意来提个醒,届时莫要拒绝。”
云祁默然看着她。
这番说辞哪里像来提个醒,而是明明白白要他服从。
“既然要助姑娘修炼,为何不选二位师尊的亲授弟子,却要选我这个尚未修成仙体的临门仙?”他有些好奇。
秦雁倒没料到他会反问。
为什么会选他?
因为他前途无量,有朝一日必成大器。因为他将来羽翼丰满且坚固,可护她周全,保她性命。她必须紧紧攀住这条粗壮的大腿,全心全力培养他、尽心尽力协助他,让他感恩戴德,尊她敬她,保护她。
但真正的答案,他没必要知道。
秦雁上前两步,仰头冲他嫣然一笑:“因为你俊啊!”
云祁呆住,这....真是个出人意料的回答。
秦雁依然面带微笑:“我平常也没别的喜好,就喜欢俊少年,越俊越欢喜。”
她笑容明艳,令他分辨不出她究竟是故意捉弄?还是当真因为这么个简单但与她的名声颇为匹配的理由?
“四州皆知尧泽师兄容颜俊美,你该选他。”云祁婉拒道。
“不不不。”秦雁拐过桌子,行至他身前,两手肆无忌惮的贴着他的胸膛,再缓缓上移,抚过他的脖颈,轻捧他的脸颊。
她如今是孔雀精,即便做不到好良那样妩媚奔放,但妖的魅惑还是能拿捏几分。
她只当云祁是个尚未成熟的少年郎,此刻就似摸一只小猫小狗,不足在意。
云祁身躯微微一僵,垂眸看着她。
秦雁踮起脚尖,目送春波,口启馨香:“明日莫要推脱,只听我说,便随我走,明白吗?”
说这话时,她还是用了好良专门蛊惑人心的妙音术。此术妙就妙在,但凡中术者,情知不该听她的话,却又甘愿依她所言。
所以妙音术是曾令众玄门弟子又恨又恼,却又无能为力的妖术。
云祁是个修为浅薄的临门仙,且未堤防,哪里抵抗得了妙音术。
他恍惚了半会儿,清醒过来时,已不由自主的答应:“明白。”
***
次日清晨。
云鹤振翅,轻拂峰林雾霭。朝阳东升,倾泻遍地金光。
随着三声钟响,缯云宫众弟子如数集结在殿外的祝仙台。
台上端然坐着翊尘上仙、奉化真人,以及正抱着兔子的秦雁。
上仙亲授弟子有三名:大弟子杨明光、二弟子尧泽、三弟子莲心,皆侍立在他右侧。真人的亲授弟子有两名:大弟子崇吾、二弟子衣允,皆站立右侧。
台下,规矩的站着三十六名临门仙,以青木水云的辈份,依次自前往后排列。
众弟子目光聚集在秦雁身上,大多数是第一次见到她本人。
以往只听说孔雀精妖力强大,貌美妖娆。今日一见,就似那画里的仙——面若皎月凝珠华,目似秋水蕴媚光。却是个摄人精元、迷乱心智的妖,一不留神,就得在她手里丢了修为,废了仙道。
直到秦雁抬眸扫过众弟子,他们惊觉看呆,唯恐被她慑了心魂,纷纷别开眼,低头反省。
翊尘上仙先与众弟子道明今日召集的事宜,而后秦雁起誓,与缯云宫正式结盟——她将永不侵犯缯云宫,并在缯云宫弟子遭遇危机时,出手相助。
作为条件,她可任选一名弟子,带回洞府以金丹补元的方式助她修炼。
所谓金丹补元,要求修炼弟子隔三岔五食用金丹,并在体内炼成精元,再被她及时摄取。如此一来,修炼弟子不会伤及自身的精元,又可助她提升功力。
大家虽对她以往恶行不满,但结盟事大,且由掌门亲自提议,遂无人异议。
当翊尘上仙请秦雁开始选人时,她的视线缓缓掠过二位掌门身后的亲授弟子。他们皆已修成仙体,自然是助她修炼的不二人选。
目光最后落在上仙的三位弟子中间,正是尧泽。
果如书中所述,丰神英毅、皎如日星,不论修为风貌,皆是出类拔萃。但对好良而言,他的心就如结霜的顽石,至死都暖不透。
秦雁避他都来不及,怎会选他。
她稍侧身,看向下方一众临门仙。只见最后一排的边缘有位弟子不守规矩,身形倒是笔直,却是双目微翕,正放肆的打瞌睡哩!
秦雁淡淡一笑,抬手指向正打瞌睡的云祁:“就他。”
二位掌门皆诧异,她选的是临门仙?
临门仙弟子面面相觑,虽不知她具体指的是谁,却也惊讶不已。他们修为甚低,不但助不成她修炼,反会亏耗自身精元,难逃厄运。
翊尘上仙认为她指错了人,索性叫尧泽上前来,道:“尧泽已成仙体,可助好姑娘修炼。”
秦雁再度瞥了眼尧泽,他淡淡接过她目光。瞧那清冷的神态,仿佛目光留驻她身上都是对她的垂怜。
秦雁看向上仙:“谁能助我,我自己明白。”
言毕,她站起身,冲下方高声喊:“云祁!随我走吧!”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诧愕,就是素来面淡如水的尧泽也不禁吃了一惊。
云祁隐隐听见有人喊自己,眉头皱了皱,又被同伴扯住袖口叫唤两声,这才睁眼清醒。
秦雁瞧他睡眼朦胧,还真睡着了?
四周的弟子却见怪不怪,毕竟他修炼吃的苦比他们多,时常会因疲乏劳累而犯困。
一旁的师兄提醒道:“快醒醒!好姑娘要招你呢!”
云祁听言,错愕的呆了呆,这才抬头,不明所以的望向前方。
“这...”奉化真人看着一旁的翊尘上仙,只见他面色微沉,显然也未料及秦雁的选择。
缯云宫无人不知,好良此番正是冲着‘救命恩人’尧泽来的。结盟也好,假意修炼也罢,她的目的只为将尧泽带回洞府。
难不成揣测有误,她对尧泽并没那么痴迷?可她即便不选尧泽,又怎会选九窍未通的云祁呢?
众人无解。
秦雁岂会瞧不出他们眼中的疑惑,却只管对着仍在状况外的云祁喊话:“昨夜你答应随我回洞府修炼,忘记了?”
众人听闻,恍然大悟,原来两人早有私情呐!
不由暗讥:这孔雀精本就三心二意,今朝爱春江、明日恋秋山,见异思迁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云祁听四周弟子议论纷纷,正要张口反驳,翊尘上仙叫道:“云祁,你上来。”
他疾步上前,至掌门身前住了步,恭敬作揖:“师尊。”
上仙问道:“昨夜你是否见过好姑娘?”
云祁忙不迭摇头:“弟子昨夜不曾见过好姑娘。”
秦雁抚摸兔毛的手一顿,谩笑道:“原来缯云宫的弟子好说假话呢?”
云祁听她讥讽,忍气抿唇,恭敬的站在师尊身前。
上仙侧身,与她委婉道:“许是好姑娘认错了人?”
“呵!”秦雁冷哼,以为云祁昨晚是因妙音术才答应,今日当着自家师尊的面,想必要反悔。
可他毕竟中了妙音术,岂能由他随意反悔。
秦雁慢悠悠问:“你昨夜是否答应随我回洞府?”
云祁本要开口否认,不知怎的,这话刚刚萦绕舌端,心中无端端难堪,竟说不出口。
乖乖回道:“有答应。”
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下,秦雁继续问:“我再问你一遍,你可愿随我走?”
云祁依然无法拒绝,蹙眉回道:“我愿意。”
秦雁朝翊尘上仙笑了笑:“我要他,他也愿意,这你情我愿之事,掌门怎说?”
上仙沉着脸,骑虎难下。
他原本计划将尧泽安排在她身边,一来监督她的一举一动,二来寻找时机借他人之手除去她,即可解除缯云宫的危机。
思来想去,他道:“云祁九窍并未全通,只怕耽误你修炼,倘或非他不可,不如再捎带一名弟子,如此亦能助你修炼。”
秦雁眉头一压,还能买一赠一?
***
空中,飞云疾速穿行云海。
秦雁正带着‘买一赠一’的二位弟子,打道回府。
她十分清楚翊尘上仙打的算盘,方才为尽快离开,只得暂且同意他的提议。
眼下远离玉青峰,她可随心所欲....
秦雁瞄了眼伫立前方的尧泽,到底是缯云宫最年轻有为的仙人,驾驭飞云十分稳当,省得她费力。
她将怀中的招风耳放在云上,揉了揉他的兔耳朵,示意他行动。
早在出发前,她就悄悄吩咐招风耳,计划中途甩掉尧泽。
招风耳成精后一直住在寮香山的云崖洞,在玄门那儿偷习了些法术。别的本事不精,唯独能刮一手好风。
只见他两只兔耳对着北方动了动,口里念动风咒,四爪画出风符。后方平地生风,卷动云海,呼啸如龙。
狂风将云端的尧泽刮了个措手不及,脚下的飞云也被冲散不少。
“哎呀!救命啊!”秦雁叫喊。
他连忙转过身,这风着实迅猛,犹如利刀乱刺,刮得他难睁眼。
秦雁趁他视线迷乱,突然抱住正努力稳住身形的云祁,直接往下跳。
等尧泽施以定风术,将这突如其来的狂风镇住后,放眼望去,哪里还有他们的影子。
***
半空中,秦雁一手紧紧搂住云祁,一手挟着招风耳,御风如电。
她因费了些力气,呼吸微喘,温热的气息断续喷在他脸颊。
云祁想掰她手臂,又不方便伸手触碰,只得开口:“好姑娘,还请松手...”
秦雁扭头见尧泽没有追来,便将兔子放在他身前,腾出手拿出一根长长的孔雀翎,再捻诀,翎羽瞬间变大百倍,其状如舟,可载物飞行。
她在羽舟上站住脚,这才松开他们。一边揉揉肩膀,一边揶揄:“少年郎,腰身还挺细!”
云祁愣了一下,忙偏过头。
秦雁见他羞红了脸,狡黠一笑,问道:“你知道身为九窍未通之人,如何才能助我修炼吗?”
云祁回过头,不解的看着她。
“我不过抱你一下,夸你腰身纤细,你就面红耳赤,不敢直视。”秦雁挑着眉:“往后还怎么与我修炼阴阳术?”
云祁睁大眼:阴....阴阳术?!
这受惊的样子,活像五雷轰顶。
“哈哈哈!”秦雁笑得腮似桃花:“你果然那般,哈哈!”
果如书中所述——是个未经男女之事的纯情小修士。
云祁却将她的话当了真,吓得整整三天没敢合眼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叶宝宝的营养液^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