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祁赶到时,尧泽正抱起秦雁。
她双目紧闭,双手紧紧攥着尧泽的衣裳,口中含糊不清的念着什么。
云祁伸手打算将她接过来,尧泽别过身,错开他的手臂,“她似乎受了惊吓,师弟莫再惊动她。”
受了惊吓?
云祁这才发现她不住地往他怀中紧贴,似乎在害怕什么。
他收回手,道:“劳烦师兄将她带回屋。”
二人借着月色,赶往她暂住的厢房。
屋中,待将已安然入睡的秦雁安放在床榻,尧泽便帮她察看脉象。
“脉象稍乱,应无大碍。”说罢,他起身示意云祁跟上。
二人行至外间,尧泽问道:“你知道她今晚会去神树那儿吗?”
云祁摇头:“她若单独行动,从不知会我。”
尧泽了然的点点头,这倒很像她的作风。看来她突然带云祁回来玉青峰,就是为了去找神树。
只是不知她去神树那里做什么,又遭遇了什么事?
云祁问道:“师兄可知她为何会昏迷,又受了什么惊吓?”
尧泽也摇头:“今日正值我夜巡,忽见神树那有异光晃动,我便赶过去,她已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口中不住地说痛。我问她哪里痛,她却语无伦次,一会儿说‘我与你并无仇怨,为何杀我!’,一会儿说‘没人会救我,我还是会死。’”
“传言神树若现神迹,其神光会令人目眩神迷。不知是否不小心触发了神光,致使她产生幻觉。”尧泽低眉揣道:“也不知她看见谁要杀她?”
云祁默默听着,冷不丁接一句:“难道不是师尊想杀她吗?”
尧泽讶然抬头,正板着脸要驳斥,却无话可驳。
好良昔日为一己私利,用妖术坑害玄门弟子,吸取其精元,导致他们止步仙道,所以天底下的修士对她格外忌惮。若不是因孔雀流淌着古神凤凰的血脉,而修仙之人不可弑神,他们岂会放任她为非作歹。
玄门凋零后,翊尘上仙因习得天道运算法则,闭关运算缯云宫兴衰,算出好良有朝一日会危害缯云宫。
时机赶巧,因尧泽的施救,好良对他痴情一片。翊尘上仙便假意与其做交易,并借甄选弟子一事,派尧泽潜伏她身边,实为伺机除掉她。
尧泽身为上仙的亲授弟子,必然要遵从师命,并以维护缯云宫为己任。所以当上仙将计划说明时,他义无反顾地答应。
岂料好良选择了九窍未通的云祁,打乱了原本的计划。
尧泽一直在等翊尘上仙重定,他好遵照师命继续行事。不料好良在浮崖渊两次救他于危险之中,甚至为他屡屡负伤。
回来后,他便将浮崖渊发生的事与上仙言明,并询问是否重新定夺计划。
翊尘上仙却认定好良将来会危及缯云宫,情况虽变,但除掉好良的计划不会更改。
所以,此刻面对云祁的反问,尧泽无从辩驳。因为师父为了缯云宫,铁了心要她的命。
云祁见他面露难色,只平静道:“即便师尊想杀她,我将来也会护着她。”
尧泽想及她方才惶惶不安地靠在自己怀中,竟无端端心疼。
他看着云祁,定了定神,道:“我方才也答应她,不论何时,我都会救她护她。”
云祁脸色倏然沉下来,冷声道:“师兄是不是对她,动了心?”
尧泽听见‘动心’二字,面上僵住,半晌无言。
气氛霎时怪异,尧泽便以还需继续夜巡为由离开。
“还请师兄不要将今晚之事禀报师尊。”在他离开前,云祁如此恳求。
尧泽脚步一顿,并未回头,只是浅浅应了声:“嗯。”
云祁知道他不会食言。
关好门,他走回里屋,坐在床沿,静静端详。她的眉头早已舒展开来,再没有刚才害怕不安的样子。
他抬手拨开她脸颊凌乱的发丝,低声轻语:“你究竟在神树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犹豫片刻,他将二指并拢,抵在她眉心,缓缓阖目,默念咒语。灵识渐渐抽离肉躯,钻出识窍,顺着她眉心的元窍,进入她的灵识。
他再次尝试潜梦术,想一窥她的梦境,或许能从中发现什么线索。
她身上似乎藏着许多秘密,以往他不以为意,而今他迫切想知道。
当二人灵识相通,云祁试图潜入她的梦境时,面前依然隔着一层灰蒙蒙的屏障。他集中心神,欲扫除眼前障碍,费劲也只看得见前方有模糊的光影在晃动。
四周如深夜的幽林般静谧,半点声响也传不过来。
若像上回那样竭力突破这层阻碍,兴许结果一样,灵识会被一股蛮力给挤出来,还会导致他因耗尽灵力而失去意识。
他正纠结要不要再次尝试突破,忽闻低沉的声音,传自屏障那头。就像隔着几重山,沉沉浑浑,十分模糊。
他仔细聆听,那声音却戛然而止,四下又恢复静悄悄。
他不再犹豫,开始凝神运力,企图冲破障碍。意料之中,灵识再度遭到蛮力的排挤。他的灵力调运得越多,这股蛮力也越发强大,仿佛在跟他较劲。
云祁已顾不得耗尽灵力,蛮横将其冲开。就在力量即将耗竭时,屏障忽然震动,发出嗡嗡的闷响,里面的阴霾也被震荡开来。
纵使仍隔着一层薄薄迷雾,但已足够他看清屏障那侧的场景——秦雁正仰躺在神树上,双目紧闭,没有动静。她周身被建木的树枝缠绕,只露出脑袋。
而屏障的震动并未停止,嗡嗡声仍不绝于耳。
云祁仔细观察,这才发现震动的源头在她正上方。以那为中心,四周的空间被震起层层涟漪,不断撞在屏障上,发出他所听见的沉闷响声。
忽然间,一声宛如钢铁撕裂般的尖锐声传开,震动停止。
云祁盯着震源处,那里竟裂开了一道口子,紧接着两只黑色手影自漆黑无的虚空伸出来。
双臂缓缓往下延伸,手掌温柔地将她脸庞捧着。
“秦雁,随我回去,你本就不属于这里。”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次清晰许多。
秦雁?
她的名字?
云祁正疑惑,就见丝丝缕缕黑线从对方手臂溢出,攀附在缠绕她身躯的树枝上,一寸寸把树枝腐蚀,直至将她身子从中拽出来。
眼见那双手抱着她,并将她拖入上方裂开的虚空,云祁刹那心慌。
似乎她一旦进入那里,将再也不会回来……
“秦雁!”他急急大喊:“秦雁!你醒醒!”
那双手忽然停下来,裂开的空间猛的撑开几尺。深幽漆黑的虚空中,一双眼睛隐隐浮现,须臾探出冷光,似刀剑出鞘。
云祁也将对方盯着。
一个冷漠打量,一个凌厉对视,颇有几分交手前的剑拔弩张。
忽然,抱着秦雁的手影犹如墨水一般晃动了几下,渐渐散开,虚空开始疾速收缩,那双锐利的眼睛顷刻淹没在黑暗中。
虚空关闭的刹那,男人低沉声音传出:“她不属于这里,总有一天她要回来。”
云祁正要回应,灵识逐渐透明,使不出力来。
这是秦雁即将苏醒的征兆。
云祁灵识归体后,果然见她的眼皮颤动两下,慢慢掀开。
她呆呆地眨了眨,看清他后,环顾四周,又是一愣。
她不是在神树上吗?怎么回屋的?
“昨夜尧泽师兄见你晕倒在神树下,便将你带回这里。”云祁解释道。
秦雁听言,忙要查看怀中的叶子,可双臂仿佛不是自己的,抬不起来。她皱着眉,尝试数番,两手吃力的撑在床上,这才摇摇晃晃坐起身。
云祁见状,上前将她扶起,并道:“若是乏力,就先坐着。”
秦雁点点头,动了动搁在腿上的手指。指头似冻僵一般,费劲半晌才恢复过来。就像来到书中的那夜,元神还未与肉身完全融合,无法灵活掌控四肢。
云祁将她一举一动默然看在眼里,问道:“你在神树那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突然晕倒?”
经他提醒,秦雁赶忙伸手往怀里掏一把,拿出细数,共有四片叶子。
她放心的吁一口气,好在叶子没丢,又将叶子揣回怀中。
“你还没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云祁追问道。
秦雁这才细细回忆:“昨晚我去神树上摘叶子,每摘一片叶子,断裂处就有金光迸出。起初只是短暂眩晕,不知怎的,脑袋忽然一片空茫,不久便失去了意识。而后....”
她蓦地想起昏迷后的场景,冷不丁打个寒颤。
云祁瞥见她两只手忽然攥住被子,神色间复现惶恐,必定是想到了什么。
他忍住心中焦急,缓声问:“而后呢?”
秦雁侧过头,怔怔看着他。
昨夜昏迷之际,她梦见了妖王,梦见他不由分说对她出手,一掌震裂她的心脉。
不止如此,他还掏出她的内丹,碾碎在掌中,说:“我要你肉身尽毁,再不能留在这世上!”
如此残忍,仿佛他们有着深仇大恨。
可妖王前些日还说与好良有过旧情,若心怀怨恨,他那日早就痛下杀手,又怎会突然发狠地要毁了她。
纵然是一场梦,但那掏心碎丹的痛苦犹如亲身经历一般,疼得她瞬间失力,整个人痉挛抽搐。
仿佛是在预示她将来的遭遇——她仍会死在妖王手下,且死得比原书更为惨烈。
思及此,秦雁禁不住又一个冷颤,牙关也不由心有余悸地咬住。
“不能说吗?”云祁的声音蓦地叩醒她的神思。
秦雁缓过情绪,才道:“许是那日被妖王吓到了,昨夜竟梦见他来杀我,那发狠的样子就像个索命的恶鬼,一掌掏穿我的心肺,委实凶残。”
云祁定定看着她,猝然一句:“你不是好良。”即刻教她乱了心神。
秦雁正错愕,他一声低柔的叫唤:“秦雁……”
霎时令她瞪大眼。
作者有话要说:秦雁:马甲掉了,怎么办?急!
谢谢海蓝心的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