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不过中庆城之外的一座没有正式名称,只有一个当地百姓取得俚语名字的山峰。如今,却因为鹿门书院的坐落于此,而有了鹿门山的雅名。
此前国中上下便有传言,此座书院,乃是当今陛下下旨修建。
且不说鹿门书院山门之上的牌匾,便是当今陛下身边最信任的大太监冯保的手笔。就说之前修建书院的工匠,都是从工曹之中调出,使得很多人对这句传言深信不疑。
而前几日,那刚刚颁布的圣旨,准许了鹿门书院推送的弟子,可以不经初试直接进入科举第二场考试,更是让原本不信传言之人,就此改变了想法。
此地的鹿门书院,也正式成为国中仅次于稷下学宫的圣地。无数因为各种原因无法拜入百家学习的士子们,皆选择在这里求学。
之前修建的那并不宽阔的山道,已然被学院弟子自发地组织拓宽。山道之上,身穿学院弟子服饰的学子们意气奋发,言谈之间眉宇飞扬,一派恣意的少年壮志之气。
有了众多的学院弟子,鹿门山山脚之下,竟然也逐渐有了虽然简陋,但还算热闹的集市。附近的百姓挑着土产、货物,聚集在山脚之下。
还有聪明的,搬来了各种小吃吃食,就这么露天摆放着,不断招揽吆喝着。学院学子们也很是给面子,生意相当不错。
果然,所有人都知道大学生的钱最好赚……
杨玉环脸上带着轻纱,露在外面的双眼亮晶晶的,不断张望着四周,面纱之下的琼鼻轻嗅,一副好奇加嘴馋的模样。
这番充满民间市集烟火气的地方,显然是她这样的人少见的。
萧承注意到她的模样,嘴角一弯,轻笑道:
“自己去转转吧!”
杨玉环眼睛一亮,喜道:
“可以吗?”
话虽是这么说,但还不待萧承再次点头,她就雀跃着上前,一把拉住南荣姝的手,道:
“南荣姐姐,一起去啊!”
南荣姝闻言,脸上露出意动之色。可她视线注意到站在萧承身边的边流韵,正温婉地笑着。
那温温柔柔看着两人,一副包容的模样,就给人一种,是依靠在丈夫身边,一脸笑意看着胡闹的孩子一般。
这种感觉,让南荣姝不太舒服,眉头顿时一皱,转身亲昵地抱住萧承的手臂,道:
“不去,没意思!”
话是对杨玉环说的,但眼神却在看向边流韵,隐隐有示威之意。
可南荣姝倒是不曾发现,她这般极为幼稚的举动,反而更孩子气了。
萧承动了动手臂,只发现陷入一片软腻之中,根本抽不出来。
他有些头疼地叹了一声气,扭头看向边流韵,道:
“你也一起去转转吧。”
今日萧承出宫,虽然是有正事在身,但也是看三女闷在宫中日久,便顺势带出宫来散散心。
虽然南荣姝和边流韵是不是天生不对付,但终究只是暗中争风吃醋,从没在萧承面前如何,倒是让他忘记了这回事。
如今一下子带出来三个,果然就出现了问题。
争风吃醋,不得不说,的确心中会有些暗爽。但时间长了,也实在有些架不住,萧承干脆让她们出去晃晃,也省的闲着没事什么都能争起来。
听到萧承的话,边流韵微微点头,一把牵过杨玉环的手,笑道:
“走吧!”
说罢,似笑非笑地看了南荣姝一眼,作势就要拉着她一起离去。
边流韵此时已然看出了南荣姝的意动,但依旧只是拉着杨玉环作势要离去,就是不开口招呼南荣姝一声。
显然,这是有故意戏耍南荣姝的意思。
萧承看向身边的南荣姝,道:
“一起去吧!”
南荣姝闻言,脑袋靠在萧承肩膀之上,用着甜腻的声音,道:
“不要嘛,我要陪在陛、郎君你的身边……”
萧承浑身鸡皮疙瘩立起,差点打了个寒颤,忙不迭道:
“别,说过你多少次了,正常点说话!”
他顿了顿,注意到南荣姝视线还在看着离去的二人,当即失笑一声,道:
“真的不去?今日恰好凑巧,下次我带你们出来,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南荣姝闻言,秀眉一动,抱着萧承的双手微微松开,显然是有些意动。
但此时的她,依旧是一副嘴硬的模样,扭头道:
“才不要呢!我就喜欢待在郎君身边!”
萧承嘴角撇了一下,话锋一转,就和哄小孩一样,道:
“你让她拉着玉环离开,别日后两个人关系越处越好,把你丢在一边呢……”
此话一出,南荣姝心中顿时警惕感大生。
拉拢后宫妃子、孤立自己……
顿时之间,话本之中看到的种种宫斗手段,在她脑海之中一一浮现,让她顿时警觉起来。
不行!
想到这里,南荣姝猛地松开萧承的手臂,眼光灼灼道:
“如今到底是以姐妹相称,她们二人从来都是甚少出来,我还是勉为其难地去照顾一下她们好了……”
说罢,她朝萧承灿烂一笑,摆了摆手,然后脚步轻快地追上并没有走多远的二人。
三女皆是风姿绰约的绝色女子,但此时皆以轻纱遮面,看不清容貌。先不说南荣姝、边流韵身负高超武功,称得上一句高手。
就说此时她们身边,还有明里暗里的禁军高手、粘杆处侍卫、东厂番子护持,萧承并不担心有什么意外。
只从这两处看,这鹿门书院也已然不是当初刚刚建成,司马徽、庞德公领着七八个弟子的样子了。
众人刚走到山上的书院之中,便被数名年轻学子在门前拦下,客客气气地对着一行人道:
“还请诸位见谅,今日书院之中举行推免试,无关人等一律不接待。若是想要入学,也还请改日再来!”
萧承一行人,除却年纪本就不小的温体仁,以及近来因为又要开始准备九月初的科举而累的有了老态的张昭,其余人皆是年轻士子的模样。
为首的萧承虽然一身常服,但雍容之态不曾改变,也像是哪个出身贵族的公子哥。所以误会成是听闻学院名声而前来入学的士子,倒也是应有之理。
张昭等人闻言,皆是对视一眼,不由失笑一声。
几人前来,可还就是为了这鹿门书院的推免试呢!
去年的一场科举,所耗精力最大的,可不是最重要的复试、殿试。而是筛选士子,看上去最简单的科举初试。
原本的科举,是依靠各地方官府,筛选出参加科举的士子。
但如今的云国,百家盛行,这样的方法显然是行不通的。
毕竟百家弟子之间,理念或有不同,法家的法治遇到儒家的礼治,那就是不可调和的矛盾,难免有失偏颇。
便是因为如此,萧承在和张昭商议之后,提出了以朝野之间,各官方、民间书院推免,以减轻朝廷面对海量士子参与科举的压力。
此种方法,此前未曾有过实例。而这鹿门书院,便是试验!
一旁伺候的冯保,朝萧承看了看,在得到萧承点头示意之后,方才道:
“我等今日,你家两位书院长想必不会拒绝。”
拦住众人的学子微微一愣,回想了此前学院先生的交代,方才皱着眉摇头道:
“还请恕罪,我等未曾接到师长通知有贵客来访,不知诸位所言是真是假,所以不得放诸位入内……”
这名学子看着眼前一行人个个气度不凡的模样,尤其是为首的年轻士子,一派雍容堂皇的气质,在人中实在醒目。
学子心中顿时一阵踌躇,犹豫片刻,方才硬着头皮道:
“不妨请诸位稍等片刻,容我等进去通禀!”
冯保闻言,下意识地看向了萧承。
眼前的学子,毕竟是恪尽职守,礼数态度之上,也未曾有失,萧承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
萧承点了点头,笑道:
“也好……”
学子闻言,当即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进去通禀。
“等一下!”冯保却是喊住了他们。
看着进去通禀的士子,冯保自怀中摸出一枚小印,吩咐道:
“交给你们学院长,便说是我家主君到了!”
学子摸了摸手中那温润无比,一看便造价高昂的玉印,随手翻过来,便注意到其上篆刻着的“双林”二字,顿觉无比眼熟,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心中更是不敢大意,连忙行礼离去。
注意到萧承问询的视线,冯保连忙道:
“那是奴婢的私印,有了这个,想必司马先生认得的,也省的让您等久了!”
萧承闻言,眉头顿时抬起,注意到头上那由冯保亲自题写的“鹿门书院”牌匾。左下角的落款,便是“双林先生”。
有了冯保的私印,没多久,便听到数阵急促的脚步之声传来。
司马徽、庞德公,领着数名身穿长袍,气质各有独特的老者,皆是一副饱学之士的模样,快步朝这里走来。
此时的鹿门书院,已经不是此前的大猫小猫两三只的模样。学子众多到,仅凭司马徽、庞德公二人已经不足以亲自教授的地步了。
身后跟着的饱学之士,不用说,一定是如今书院的先生们。
司马徽领着众人来到书院门口,正好便看到当今陛下领着一众朝中重臣前来,心中当即一跳,连忙就要大礼参拜。
可还不等他行礼,萧承便上前数步,一把托住了他的手臂,温和地笑着,道:
“司马先生,别来无恙啊!”
司马徽见状,当即了然。
当今陛下,这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啊!
想到在这里,司马徽当即从善如流,改参拜大礼为躬礼,恭敬道:
“诸位前来,有失远迎,勿请见怪!”
张昭一众重臣面对着司马徽的行礼,亦是还礼,口中连称不敢。
庞德公和司马徽相伴多年,乃是知心旧友,当即配合着对着手下一众学院先生,介绍道:
“这位是萧公子,当得起诸位一礼!”
学院众先生知道两位学院长的品性,绝不是会因为某人的身份而这般恭敬。
眼前这个贵气公子,定然不简单。
便是出于对两人的信任敬佩,一众学院先生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对着萧承这个年轻人恭敬行礼,道:
“见过段公子!”
萧承轻笑着受了众人一礼,微微点了点头。
庞德公继续对着萧承,恭敬地介绍道:
“这是冯宇冯先生、计芮计先生、滕肃腾先生……朱升朱先生……”
“这些,都是我鹿门书院德行高超,才学出众的老师。”
萧承闻言,在那名朱升的中年儒士身上多看了一眼。
朱升,明朝开国谋臣,官至翰林学士。
朱元璋一开始施行的“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九字方针,便是他的建议。除此之外,他还为初定鼎天下的大明,制定了礼乐制度,并收集后妃的故事,编修了《女诫》一书。
典型的儒家重礼士大夫,相较于入朝为官,萧承觉得他在鹿门书院教书,也并不错。
毕竟历史上,他在效力明太祖之前,也就是一个教书教得不错的教书匠。
萧承移开视线,对着司马徽轻笑道:
“今日前来,乃是为了看看这鹿门书院的推免试的!”
司马徽闻言,当即心里神会,对着萧承行礼道:
“若是如此,便请萧公子随我前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