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国,金陵城。
如今刚过正月,天气虽仍有寒意,但也是春日到来,万物复苏的时候。
往年这个时候,整个金陵城中,还依旧透着元春佳节的喜气,街上必然是热闹非凡,百业兴旺,尽显夏国京师的繁气象。
但今年的金陵城,却是有些不同!
金陵城中的街道之上,行人百姓寥寥无几。就连那往昔最为繁的秦淮河之上,画船也是屈指可数,再没有那“享乐和平承盛业,灯璀璨映秦淮”的盛世奢靡景象。
自从舒州城沦陷,云国大军兵锋直指京畿的消息,传到了金陵城后,整个夏国,朝野震荡,人心浮动!
不知道多少士绅百姓,选择带着家人匆匆离去,生怕走晚一步,就要被战火所波及。
整个金陵城,因人心动荡惊慌,仓皇逃离避难,而黯然失色,莫名显出了几分萧瑟。
空荡的街道之上,只偶尔有整齐有力的步伐之声响起。
一支千余人甲胃鲜明,士气昂然,训练有素的宫中锐禁卫军,此时奉命调动,紧急赶往京畿重地当涂,支援前线战场。
此时,就连这卫戍宫中,拱卫夏国天子的宫中禁卫军,都紧急调往了前线,便足见如今夏国兵力,着实说不上乐观!
而就在夏国朝野,都心生绝望之时,在作为夏帝国中枢的谨身殿中,一众聚集于此的夏国重臣,却是并未有太多沮丧无措。
此时的他们,包括龙椅之上的夏皇虞昭凌,反而都是一副专心致志,极为认真的样子,全力维系着这个看似岌岌可危的庞大帝国的有效运转!
因为他们都知道,此时夏国固然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但尚且没有到真正尘埃落定,无法挽回的地步!
只要接下来的计划成功了,夏、云两国之间的局势,便能够彻底逆转。
甚至还有可能,将云国当代皇帝萧承,这位不世出的雄主彻底留下,灭掉云国崛起的希望!
“宫英纵!”龙椅之上的虞昭凌,沉声开口道。
一旁的宫英纵缓步上前,躬身行礼,都不用虞昭凌开口询问,直接便开口道:
“启奏陛下,绣衣使密报,安国那边已经准备就绪,纠集了两万之众!”
“而因为云皇已经准备动身前往前线,云国原本驻扎在安国的数千锐也已尽数调离,护卫云皇銮驾。此时安国之中,仅剩刚自江阳郡调来的五千郡兵驻守。”
虽然云国郡兵一向训练有素,除了甲胄兵器外,不见得比夏国锐战兵差。
虽然宫英纵纠集的两万,尽是乌合之众,不成大气!
但凭借着前黎王黎卫宁的旗号,一旦起兵,纵然不能一呼百应,让安国百姓赢粮而影从,但也足以让安国上下选择两不相帮,一举搅乱安国局势,让云军腹背受敌了!
“至于吐蕃那边,赞普弃聂岐,在此前两国战起之时,便已经暗中派人传来消息,准备起兵攻云,以策应我大夏。”
“如今,只待陛下下令,三方便可出兵,齐攻云国!到时候,洪州城、齐昌府大军,群起响应,直接袭取云国大军后路!”
虞昭凌闻言,微微点头,面色突然变得有些阴沉,道:
“云皇应下会猎之邀,还让伍子胥强攻舒州城,将会猎地点改为当涂城,就为了给朕难堪。”
“既然如此,朕便想要看看,等到他萧承被困前线之时,会不会后悔!”
就为了给虞昭凌难堪,萧承命伍子胥必须在会猎之日前,将战线推到当涂。
伍子胥不负萧承所期望,一路之上势如破竹,大军直抵夏国京畿之地。
但若是从地图上看,却是发现,伍子胥这部兵马成为了最为突出的部分,宛若一根长枪,直直刺入夏国境内。
长枪的枪头虽然锋锐,但若有人趁机折断了枪杆
那这数万锐大军,可就成了瓮中之鳖了!
吐蕃起兵,由北向南。前黎王旧部,由南向北。
这两方势力,其实多是吸引牵制云***队的,夏国君臣也不曾指望他们。
真正的主力,还是当今夏皇虞昭凌御驾亲征,领夏国锐,逆流而上。还有位于云军后路关键之地的齐昌城、洪州城两地,共计十八万大军的骤然暴起。
如此安排,直接将伍子胥这支云军锐,连带着前往会猎的云皇萧承,一起困住,彻底扭转两国攻守之势!
而这个时候,谨身殿中的一处角落之中,钟子灌低头站在这里,脑中不断回想着粘杆处交待下来的任务。
他深吸一口气,突然迈步走出队列,对着虞昭凌躬身一礼,正色道:
“陛下,臣并非是泄气之言,而是心中实在觉得,此番布局尚有漏洞!”
此言一出,殿中众人的视线,俱是汇聚到了他的身上。
如此关头,说这样的话,可不就是扰乱军心嘛!
虞昭凌闻言,眉头微微一皱,沉声道:
“哪里有漏洞?”
钟子灌顶着众人的视线,头皮有些发麻,心中一横,咬牙道:
“陛下,世人公认,当今云皇乃天下第一高手,一身修为旷古烁今。他若是一心冲出去,又有谁能够拦住他?”
此言一出,殿上众臣微微一愣。
他们久在朝堂之上,平日里多是关注着云国国力之强盛,云军军力之强横,倒是忽略了当今云皇,乃是货真价实的高手啊!
虽然不知具体境界,但当初沅江之上一战,便可见其绝对是陆地神仙境的存在!
这样的存在,还有一众高手护持,舍弃大军一心离开,还真没人能够拦得住。
当然了,众臣虽然忘记了这一点,但夏皇虞昭凌这般重视萧承这个对手,自然不可能没有将这件事算进去。
龙椅之上的虞昭凌,微微瞥了一眼身边站着的,低眉顺眼的老太监四喜,沉声道:
“朕已有安排,请动了道家出面五位陆地神仙境的高手,虽不敢说能够直接擒下云皇,但料想拖住他,还是可以的!”
一众大臣闻言,顿时连连点头,长舒了一口气,高呼陛下英明。
而低着头的钟子灌,听到足有五位陆地神仙境高手,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天地大变,虽已有数年。但就钟子濯所知,加上云国的佛门惠启和尚、阴阳家宗主须宿这两位,天下之中的陆地神仙境高手,也不过五六位。
这夏皇,到底是从哪里找到这么多高手的?
强压下心中震惊,钟子灌深吸几口气,继续道:
“陛下,请恕臣再多言一句!
“齐昌城、洪州城两地,事关云军后路,云军纵然求胜心切,也不可能不顾及这两地,必有锐大军驻防留守!”
“两城之中的大军锐,虽数量总多。但已被围困了数月,士气低落,战力如何能够和云军对抗?如何能够确定,这两地大军,能够突破云军的包围?”
有着钟子灌这个夏皇心腹,夏国这段时间的布置,其实一直在云国的眼中。
只是云国那边,一直有两个疑问。
夏皇虞昭凌,到底凭什么笃定,夏国这边能够拦下萧承?
还有,齐昌城、洪州城这两地的大军,明明是被云军逼着只能困守城池。夏皇又凭什么相信,他们能够突破云军封锁,截断云军后路?
钟子灌现在出言劝谏,就是在想办法拐着弯地打探这两件事情。
虞昭凌对于钟子灌这位颇有能力,一直跟随自己的潜邸旧臣,倒是丝毫什么怀疑,直接开口道:
“此战,事关我大夏宗庙存续,社稷危亡,当孤注一掷。朕决心消耗我大夏之国运,强行将.
”
“咳咳,咳咳咳!”
话尚未说完,便听到宫英纵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那仿佛要将肺部给咳出来的架势,顿时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宫英纵见虞昭凌停下,又抚胸咳嗽了几下,方才连忙行礼请罪,道:
“陛下,臣在君前失仪,甘愿受罚!”
这位宫英纵,别看一副文人打扮。但作为纵横家弃徒,武功不弱,可也是九阶的修为,早已不是凡人,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这般咳嗽?
其实只是故意想了个办法,阻止虞昭凌继续说下去罢了。
虞昭凌此时也是反应了过来,当即住嘴不言,很是自然地扯开了话题,道:
“无妨!只是如今,正是我大夏社稷危亡之时。宫卿身负职责,当爱惜身体,好好保重才是!”
宫英纵极为配合地行礼,道:
“谢陛下!”
钟子灌见此,心头陡然一紧。
他知道,此时自己再追问下去,必然会引起怀疑的。
想到这里,钟子濯也便住了嘴,顺势退回了原位之上,心中默默地琢磨了起来。
“消耗大夏国运”?还似乎要“强行”去做什么?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夏国,江陵陪都之中。
虽然两国战事激烈,但由于云军的势如破竹,节节胜利,江陵城之中,感受不到任何的紧张凝重气息。
唯有当大队云军锐,快步自城中而过时,才恍惚地让云国百姓,感受到一丝战事的紧迫感。
而此时,陪都皇宫之中,一众宫人,正匆匆忙忙地收拾着各式物件,为当今陛下前往前线,参加两皇会猎做着准备。
皇宫,垂拱殿之中。
此时,诚意伯刘伯温,面带苦涩,快步走入殿中,深吸一口气,直接跪倒在地,俯身告罪道:
“臣监管不力,请陛下责罚!”
萧承微微抬头,捏着手中的奏折,轻轻地在掌间敲打几下,发出“啪啪”的声音,漫不经心地道:
“所以,已经查清楚了?”
刘伯温面带愧色,低头道:
“是!”
“说说吧,朕倒是很想知道,这个突然消失的虞昭奇的身份!”
“司天监少监虞昭奇,为道家弟子。真实身份,乃是夏国皇室子弟。”
“当年陛下开设稷下学宫,此人便随师兄弟,进入京师。因其研究道家气运之法,入蕴楼效力。”
蕴楼,便是萧承以刘伯温为主,招揽百家之中,擅长气运秘法的英才,以从黎朝老祖那获得的粗浅气运运用秘法为基础,为大云研究国运的运用之法!
云国能够一直在气运运用之道上,领先夏国。以及刘伯温当初,能够在夏国当初凝聚国运之时,一剑斩伤夏国龙气,使得老夏皇猝然而崩,便多亏了蕴楼。
这个突然失去踪迹的虞昭奇,就因为是蕴楼中人,极为重要,这才禀报到了萧承面前。
萧承让人追查下去,这才从道家那边,查到了蛛丝马迹。
这位在云国官场之上,官至五品司天监少监之人,竟然是夏国皇室弟子!
此时的萧承,眼睛微微眯起,继续道:
“所以说,此人知道多少蕴楼研究出来的秘法?”
刘伯温闻言,头低得更加厉害了,颤声道:
“此人能力出众,颇受重用。蕴楼气运秘法,此人通晓四成”
说到这里,刘伯温又顿了顿,然后猛地一咬牙,道:
“另外,此人半年之前,突然转而研究,如何利用国运加持于身。”
当初的刘伯温,便是在萧承的支持之下,以
国运加持己身,从而进入了神将境界,远隔千里,一剑斩伤了夏国气运所化的龙气。
从那之后,如何利用国运之力加持自身,便成了蕴楼之中众人,研究的重点。
萧承闻言,却是突然嗤笑一声,随手将手中奏折扔下,轻蔑道:
“所以夏国,便将击败我大云的希望,寄托在了这虞昭奇带回去的,气运秘法之上?”
萧承说到这里,不由大笑了起来。
如今的夏国,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占据中原富庶之地,贵为天下诸国之首,国运鼎盛的国家了!
这几年来,夏国损兵折将,丢失国土,甚至让云军逼近了夏国京畿之地。
反观云国,国力宛若大日凌空,气运强盛无比。
哪怕是直接比拼国运,也没有夏国赢而云国输的道理啊!
刘伯温闻言,微微抬头,劝谏道:
“陛下,这虞昭奇通气运秘法,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但他还是冒险携秘法离开,足见夏国那边已有准备,不可不防啊!”
萧承闻言,倒是想到刚刚自金陵城送来的情报,微微笑道:
“此言倒也不错,是想要稍稍布置一下,以应对夏国那边的谋划了.好了,此事也怪不得你先起来吧!”
刘伯温闻言,心中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微微站起身来。
萧承眼皮垂下,再次随手翻开一本奏折批阅起来,然后一边沉声道:
“对了,这秘法让夏国拿到,也就算了。但这个虞昭奇,还是别留了,朕心中有些不痛快。”
一旁的冯保,脸上带着恭顺之色,微微躬身一礼,应道:
“是,奴婢这就吩咐下去。哪怕他此时躲在金陵城皇宫之中,也决计活不过三日!”
萧承低头批阅着奏折,眉头都没有抬起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