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再进一步,我谭逸就能成为传说中的修士了!”
“什么功名利禄,百年之后,不过一抔黄土,岂能看在我的眼中?”
“长生不老!我欲成仙!”
……
静室之中,香气袅袅,如烟如雾,弥漫着一种缥缈清净的气息,
其中却隐隐有声传出,压抑地低笑,无比的疯狂。
紫草蒲团上,头戴儒巾的谭逸盘坐其上,正在全心全意地吐纳呼吸。
神情狂热扭曲,哪里有半点儒生的风雅淡然。
每一次呼吸,深深地吐息,他都一脸享受之色,如痴如醉,仿佛自身在经历某种脱胎化骨的神奇蜕变,飘飘欲仙,快要飞升离开这人间了。
谭逸却没发现一缕缕白色的气息从他额头飘出,渐渐面孔枯瘦,失去了血色。
他面前墙壁上赫然摆放着一副仙气缥缈的图卷。
江水滚滚,只见一头戴斗笠的隐士垂钓岸边,只见背影,不见其面。
四周是青山重重,云雾缭绕,天地广阔,却只此一人,越发衬托得其超脱世外,不临凡尘。
一旁有六个俊逸题字,“观此图,得长生!”
一缕缕白气如归鸟入林一般飘了过去。
却见那画卷上的临江仙人陡然转过头来,却是怎样一副冷漠的脸,看似在笑,目光却冷得没有一点人类情绪。
当看到那袅袅生气飘来,它立刻瞳孔中冒出绿油油的光芒,垂涎欲滴,先是猛地一吸,小口品尝,最后依然变成大口大口狼吞虎咽起来。
“呵呵呵……”
谭逸喉咙间发出无意识的呻吟,身体如同挂在竹竿上的死鱼不停抽动着,面孔苍白,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脸上却尽是享受。
又是半日的吐纳。
谭逸缓缓收功,只觉得神清气爽,身体都轻盈了许多,虽然浑身无力,但这应该是辟谷所知,现在还是凡胎,等到日后飞升成仙,就能摆脱这不中用的人体限制了。
本就单薄的衣衫贴在他身上,清晰地凸显出肋骨,面孔枯瘦如骷髅,但谭逸却洋洋得意,自觉功力大进,离成仙更进一步。
是夜!
他手枕脑袋,以蜇龙功的姿势侧卧在床上。
为了成仙,他日日夜夜苦修不止,真是毫不荒废。
迷迷糊糊间,突听有小人似的哭声在耳旁响起,仿若苍蝇叫一般。
“二弟,三弟,我等就命不久矣!”
“两位哥哥,舍不得你们啊!”
“地府三百年苦熬,好不容易转世成人,没想到这谭逸如此不知死活,害得我们兄弟也陪他亡命于此!”
……
我不知死活?
于睡梦中,谭逸一下子惊醒过来,这一睁眼,却发现那声音早已消失了。
他惊疑不定之后,连忙又重新闭上眼,屏住呼吸。
意识昏昏沉沉时,又听到了那小人声音。
这不是虚假!
聆听幽冥之音,难道我真的快修仙有成了?
谭逸心中升起无尽的喜悦,但当他仔细听清那小人所说,一颗心脏就紧紧揪了起来。
“大哥,这谭逸也真是傻!一心求仙,却不知已然中了上了那长生图的诅咒了!”
“不错!我们三个是他精气神所化,看我们现在都成了模样?原主整个人都快要被那诡图给吸干了!”
“可怜了我们三人,搭上这么一个原主!”
……
谭逸正在惊疑不定时,突然觉得耳朵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有东西爬了出来。
他慢慢地睁开眼偷看,连忙捂住嘴才没惊呼出声。
却见眼前是三个三寸多的小小人儿,穿着赤、青、紫三种衣服,却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一个个枯瘦如柴,如同骷髅,奄奄一息。
三个小人对视一眼,青、紫二色的小人立刻捶地哭泣起来。
“死了!我们要死了。”
“天杀的谭逸!”
……
青、紫二色的小人哭得极惨,眼角流血,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却听赤色小人怒喝道,“不要哭了!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听说这洛京西城有个奇人,居住在无忧居内,最能解人疑难,保人安危无忧。
要是原主能找到他,我们还有生还的机会!”
“不可能的!这谭逸修仙成魔,哪里知道自己已经是冢中枯骨。修仙不成,快要成鬼了!”
“长生是诅咒!我们完蛋了!”
青、紫两个小人,已然彻底失望,又是哭天喊地之声。
“啊!”谭逸深夜从梦中惊醒过来,满头都是冷汗。
无限地惶恐从心头浮起,他匆匆下了床,来到案台前。
似是察觉到谭逸的靠近,长生图上的临江仙背对着人的嘴角浮现出一一丝诡异笑容。
又有人的生气可以食用了!
不料,谭逸却看都不敢看他,眼神躲躲闪闪,如避妖鬼。
他颤颤巍巍取出一面铜镜,放到自己面前,先是惊叫一声,随后就是泪如雨下。
一张枯瘦如骷髅的脸浮现在眼前。
曾几何时,他谭逸科举中第,考中秀才,何等意气风发?
如今,竟成为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气血溃败,危在旦夕。
一时间,他看向长生图的眼神,早已是一脸恐惧。
“长生是诅咒,长生是诅咒……”
长生成仙的幻想彻底破灭,谭逸惊恐无比地喊着,陡然他惊醒过来。
“我还有救!我要去找无忧居主人。”
说罢,明明天没亮,他就惊恐地跑了出去,声嘶力竭地吼着,“无忧居,谁能告诉我无忧居在哪?”
第二天一大早,四周街坊起来就看一个骷髅状的书生逢人就问“无忧居在哪”,吓了人一跳。
勉强才从衣衫上,看出这正是整日宅在家中苦求修仙之道的谭逸秀才,却不知何时变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一时间众人都说他疯了。
但谭逸一心寻找那小人口中的无忧居,头也不回地去得远了。
屋中香烟渐渐涣散。
人体阳气没吸到,却被那视为饵料的谭逸甩在一旁,那画中临江仙非人的神情变得十分错愕起来。
正当他它面孔扭曲,凶恶如鬼时,下一刻就表情一僵,只剩恐惧。
却见不知何时,那赤、青、紫三色小人站在它面前,嘴角咧开,哪里有半点哭泣悲伤的模样。
脸上的油彩生动,皮影小鬼们眸子绿油油的,尽是贪婪。
……
“美人们,大爷我好想你!”
“快让大爷,我来抱抱!”
“来,香一个!”
……
夜晚,一个身形单薄的年轻人躺在床上,陷入沉睡中,却并不安稳。
他脸上带着阴邪猥琐笑容,被窝里的身体更是不停耸动着。
一抹抹粉红气息从口鼻间喷出,似是受到无穷吸引一般,飘到他枕头
封面上呈现一个妙龄女子,身披薄薄的红纱,一手抚胸,一手抚臀,高高翘起,隐见曼妙身姿,极尽香艳,其上赫然有三个字,“金鳞物!”
随着粉红气息吸入,封面女子眸光波动,似是活了过来,娇笑不止,隐隐有声传出。
“方成小郎君,你来嘛,一起来玩啊!”
“啊…”突听一阵发泄似的狂吼,单薄年轻人浑身一阵颤抖,陡然醒了过来,满头大汗,却已尽是满足。
半夜而醒,他再无睡意,只见其意犹未尽地要从枕头下摸出那金鳞物,仔仔细细地翻看起来,不一会就发出阵阵“嘿嘿”笑声,一只手放于被窝中,不知又做起了什么勾当。
“咦?”方成第十次看到书中绝妙处,正在期待下文时。
突然他眼睛十分不舒服,竟是视线也为之模糊起来,眼球上像是生出了一层薄膜,眼泪不止地簌簌流下来。
突听,左边眼睛中有如小蝇的声音,说:“黑如漆,真难受死了。”
右边眼睛又有应声:“可以一同出去游玩一会儿,出出这口闷气。”
方成立刻觉得两鼻孔中有东西在蠕蠕动弹,特别地痒,好像有东西从鼻孔里面爬出来。
他定眼一看,竟是连个豆子大小的小人,身穿黑白二色,竟是手牵着手优哉游哉地出门去了,也不知去了何方。
过了一段时间,又返回来,黑白二色小人又从鼻孔进到眼眶里,好像蜜蜂和蚂蚁回窝一样。
随后它们在眼眶中又对话起来。
左眼白色小人说:“好长时间没能看看园中的亭台了,那满园秋菊快要枯死了。”
右眼黑色小人也笑着应道,“是啊!菊花好美,可惜了!”
方成缓缓放下书册,再没了看书的性质。
他平时可是最喜欢菊花了,园中种植了许多金菊,每到秋季,一片金红,煞是夺目。
可是自从在淘到这金鳞物之后,他就沉迷其中,再也没有看过自己最喜欢的菊院,连满园金菊谢了都不知道。。
此时又听两个小人无比遗憾道:“最后一眼金菊也没看到。以后眼睛瞎了,我们再也出不来了!”
“都该这方成,年纪轻轻,净看些不三不四的东西,不但弄得眼睛要瞎,更是体虚无比,以后要断子绝孙!”
“什么?”
方成顿时大惊。
它们住在我的眼中,眼睛瞎了,说得不就是我吗?
他慌忙爬起身来,对着镜子一看,果然发现眼球上生出了一层薄膜,正在急速变大,刚开始还是个白点,渐渐像铜钱那么大了。
而镜中的样貌更是可怕,血色枯败,一看就体虚到了极致。
“我才二十出头啊!身子就这么虚,眼睛就要瞎了,以后该怎么办?”方成控制不住地惊吼起来。
他此时心中悔恨得要死。
都说看邪祟的东西,眼睛会长针眼。
看了这金鳞物之后,他不但眼睛长出小人,要彻底瞎了,以后还要断子绝孙!
“都是你害的!”方成惊怒地要将眼前这小黄书彻底撕碎。
却没想到这看似薄薄的层次,却无比坚韧,以他被掏空的身子,根本扯不动一页。
唯有那封面的香艳女郎仍是笑容妩媚,笑声如在耳边,往日勾魂,现在方成却只觉得尽是嘲弄。
他恼怒地将小黄书扔了出去,随后就趴在床上哭泣起来。
“瞎了,我眼睛要瞎了,以后再也看不到这花花世界了!”
“祖先啊!是子孙不孝,我方家从此以后要绝后了!”
“我的子孙啊!是祖先对不住你,你们以后再也没法来到这世间了!”
……
他一遍一遍哭喊着,到最后依然是语无伦次。
却不料此时那左眼中小人又开口了。
“难道我们真就无药可救了吗?”
“机会倒还是有一个!”
方成连忙收声,捂住嘴巴,生怕漏过小人口中一个字。
只听右眼小人又道,“小黄书诡异,令人成瘾。我们的原主方成只是一个凡人,摆脱不了它的诱惑。
听说这洛京西城附近有一奇人,人称无忧居主人,最能解决人间诡诞!
若是能寻到他的机会,方成还有一线生机。”
左眼小人一听,也惊呼出声。
“原来是他!不错,唯有这无忧居主人才能解此为难!可惜方成并不知道!”
“不,我知道!”方成惊叫一声,也不顾虚弱无比的身躯,翻身而起,一下子将那小黄书甩得远远的,随后就冲了出去。
小黄书啪嗒跌在角落里,香艳美人的笑容渐渐停滞,变得无比哀怨起来。
“郎君,别走啊!”
“美人,我们没走!”却听两声怪笑。
就见两道小小的身影站在了它面前,嘴角咧开,尽是诡异。
封面美女眸子尽是惊恐,她眼前不是那黑白二色的小人又是谁?
“嘿嘿嘿……”
一阵坏笑之声。
黑白二色的小人如恶狼扑了上去。
“不…不要!”封面美人正要尖叫,嘴巴就已经被堵住,变成了呜咽之声,细不可闻了。
……
天色已晚,路上无行人。
门外寒风阵阵,李策所在大门外的角落里,浑身发抖。
明明就在自家门外,他却一步都不想迈进去。
他实在是有苦难言。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家里就经常出现各种妖异。
一次,他在自己厅上看到一条肉红色的长板凳,皮肤非常细润。
他因为以前没有见过这东西,还以为是小孩子的恶作剧,就走近摸了摸。
没想到,这不摸不要紧,这一摸,肉板凳竟像是被挠了痒痒一般,咯吱咯吱发出笑声,一下子活了。
板凳活了!
他吓了一条,连忙拔腿逃开。
却见那肉板凳整个弯曲,如血肉一般柔软,在家里蹦跶起来,四腿迈动像是在走路,随后渐渐地隐入墙壁中去了。
这还没有完!
随后他又见墙壁上竖着一根白色细长的木杖,非常光滑干净,没注意地随手一碰。
那木杖软绵绵地倒下,像蛇一样弯曲地钻向了墙内。
窗子像是无形的怪口发出笑声,瓷瓶摇摇晃晃翻滚像是个大肚汉,桌子长了腿一般……一天换一个位置。
如此种种,怪诞现象,家里各种东西都活了过来一般。
家宅有妖!
李策吓得魂不守舍,每每找人诉苦,却没人相信,反而将他当疯子。
他有口难言,渐渐有家不敢回了。
但洛京居,大不易。
没回家,他又能去哪呢?
门外的寒风实在太冷了,冻得他身体发僵。
他终于忍不住,颤颤巍巍地开了家门。
只是踏入屋中的一瞬间,李策顿时身体又是抖了一个机灵。
却见卧室之内竟陆续不绝有声传出,像是在吵架一样。
他偷偷从门缝望了过去,瞳孔瞬间放大。
却见卧室的桌椅柜子此刻似乎都长了一张嘴巴,像是人的五官,全部都在说话。
它们全都成精了。
李策心跳不停,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桌子不满地说:“李策那小子怎么还不回来!都没人陪我们玩了!”
柜子骂道:“他被你们吓得都不敢回来了!我说你们也该收敛点!”
椅子在旁符合,“可不是吗?要是把他吓得狠了,李策请来了无忧居主人,我们都得完蛋!”
一个个瓷瓶儿顿时圆口大叫起来。
“谁说不是呢?”
“我们不要见无忧居主人!”
“那是个凶人!”
……
这世上竟有人能收服这些妖怪!
无忧居主人吗?
李策眸中尽是狂喜,只感觉到原本灰暗的人生重新迎来光明。
找到他,我一定要找到那无忧居主人!
这可怕的日子我再也不想过了!
我再也不想和妖怪住在一间屋子里了。
……
求生的渴望之下,李策不顾外面的寒风,又冲入了夜色之中,再也不见,丢下自己的家宅空空荡荡,再无人气。
他没发现自己卧室的梳妆镜中突兀地冒出了两只眼睛,一眨一眨迸射幽深的光芒,照耀之处,各种死物纷纷扭动,如同活了过来。
但这是他之前所看的一张长怪诞面孔却是无声滑落,化作一个个皮影小鬼,咧嘴而笑。
“嘻嘻嘻…桀桀桀…嘎嘎嘎……”
怪诞之声,回荡在屋内,平添了诸多恐怖气氛。
怪镜双目大放光芒,却见一个个皮影前赴后继扑上,最后它无力挣扎,被彻底覆盖,再也没了半点光亮。
……
耳中人、瞳中语、宅妖……
是夜!
类似却又各有不同的怪诞一幕,在洛城各个地方上演。
有人家中常年粮食被盗,却总抓不到小偷。
这一夜却听老鼠唱戏,人模人样拍打着鼓板,蒙着假面具,在诉说一个名为“无忧居”的诡异传说。
此为:鼠戏。
随后…美人首、造畜、狐妻,一夜之间,处处诡谲,无不在人间上演聊斋志异般的怪诞传说。
而无忧居的名号更是无声地扩散起来。
第二天一道早,不知何时,一向孤僻无人问津的长宁坊外就聚集了诸多眼睛密布血丝的外来人。
“无忧居在哪里?”他们见人就问,声音无比迫切。
当得到无忧居街坊一言难尽的回答时,他们立刻面带狂喜,一窝蜂地冲入坊内最深处。
随后就见尽头赫然有以小楼独立,出现在他们眼前。
上有三个字,“无忧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