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墨白没来之前,婆媳之间免不了要唠几句家常。
用清水将妆容卸去的沈辞忧出落得愈发出水芙蓉,清丽之姿中有带几分美艳,我见犹怜。
太后不禁夸口道:“从前哀家未曾细细打量过你,倒没瞧出你竟是这样一个美人坯子,也难怪皇帝会对你魂牵梦萦。不过你身上这衣裳,倒不太衬你。”
太后看着沈辞忧的衣裳料子,缓缓摇头,“这是早几年就不时兴的织锦料子,刺绣的针脚功夫也是蹩脚,颜色虚浮,款式也衬不出你的身段来。你如今是正经的后妃了,哀家问过内务府,你母家无人,不需要将钱银寄回家中去。往后得了什么赏赐,就都用在自己身上吧。”
她抚摸着自己发髻上簪着的点翠鎏金的凤凰金钗,笑得雍容华贵,“这女人呐,便是要舍得往自己个儿身上砸钱,才算没白来这世上一遭。”
没想到这老太太活得还挺明白。
且她不龇牙咧嘴的时候,看着倒还是挺顺眼的。
不过既然她说到这儿了,自己还不得赶紧接上戏?
只见她一副委屈模样,瘪嘴道:“嫔妾也明白这道理,后妃走出去象征的都是皇上的脸面,嫔妾也不想给皇上跌份,只是......只是嫔妾实在囊中羞涩,没有多余的钱银可以置办这些。”
“哦?答应的月例虽说不富庶,但你有了身孕,哀家着意吩咐过将内务府你的月例银子以嫔位的规矩置办着,又何来羞涩一说?”
好家伙!什么时候的事?
她这个当事人怎么不知道?
这狗皇帝当真狗,嫔位一个月的月例银子少说也有一百两。
如此说来,她欠李墨白的一千两影子其实只要十个月就能还清了。
他故意瞒着不说,就是想让自己给他白打工!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嫔妾是宫女出身,能为后妃已经是太后垂怜皇上另眼,还有什么奢求的呢?”沈辞忧自怨自艾,轻叹道:“皇上说了,嫔妾从前是宫女,哪怕成了嫔妃,也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又说嫔妾成为后妃后,吃穿用度都富裕许多,故而月例银子,也就不给嫔妾发放了......”
太后闻言颇为震惊,一度以为她这个儿子是不是脑袋有点问题。
按理说他一定是喜欢沈辞忧的。这么些年后宫那么些女人都入不了他的眼,偏沈辞忧得了圣宠还有了皇嗣,爱重程度可见一斑。
可既然喜欢,又为何要如此苛待自己心爱的女子?
怀着孕要伺候他笔墨就不说了,连月例银子也不给人家?这不是要把自己的媳妇给作跑吗?
难不成......他是喜欢虐恋?
太后瞧着沈辞忧那一副楚楚可人的模样有些心疼,便道:“皇帝糊涂了,你莫要妄自菲薄,那些都是你该得的。出身低又如何?哀家从前为妃的时候,出身也不算出挑的,可又如何?哀家如今还不是千尊万贵的皇太后?”
正说着话,正主来了。
李墨白缓步入内,见沈辞忧坐在堂下瘪嘴蹙眉一脸的绿茶相,又见太后面色凝重,心下暗道不妙。
这疯婆娘又是闹哪出?
只等他落座后,太后便问他,“皇帝,是你让沈答应去尚书房伺候你笔墨的?”
“是。”
“是你给沈答应说,让她记住自己是个宫娥的身份,便没(ò)了她的例银?”
李墨白瞥一眼泫然欲泣的沈辞忧,却听见她心中乐开了花等着看他的笑话。
“母后,事情并非是您所想那般。”
“那你告诉哀家是哪般!?”太后语气陡然拔高,瞧得出是有几分恼火,“沈答应来给哀家请安的时候眼底带着的墨渍也是你胡闹玩笑给她抹上去的吧?女子好颜色,你这般让她在宫中丢脸面,你觉得很好玩?哀家瞧你是被锦琰给带糊涂了!”
“母后,儿子并未......”
“太后,您别说皇上。”沈辞忧截断了李墨白的话,茶里茶气道:“都是嫔妾不好,让太后和皇上之间生了龃龉。嫔妾一届宫娥出身,能有个答应的名分伺候皇上已然是嫔妾的幸事。嫔妾哪里还敢奢望其它许多?”
她说着,竟当真有眼泪淌了下来,“嫔妾只希望能长长久久地陪伴在皇上身边就好,至于给皇上伺候笔墨,不要月例银子的事,都是嫔妾自愿的,与皇上无关。太后莫要为了嫔妾这点小事儿伤了您和皇上的母子情分,若是如此,嫔妾可真是罪过了。”
她越是识大体,太后就越是瞧着心疼,“皇帝,你瞧瞧,你瞧瞧!这样好的女子,腹中还怀着你的孩子,你怎忍心如此苛待于她?”
这样好的女子?肚子里有朕的孩子?
她肚子里有个棒槌!
他眼风犀利扫过沈辞忧,肃声道:“将你的嘴闭上,莫要在母后面前搬弄是非胡言乱语!”
“皇帝!”太后呵斥道:“你......她有着身孕,你当着哀家的面都敢如此凶她,可见背地里还不知要如何对待?你不心疼她,哀家还心疼哀家的小皇孙......你真是......真是......”
‘呼哧、呼哧’
太后似乎被李墨白气得极厉害,捂着胸口喘着粗气,面颊憋得通红。
如此可吓坏了李墨白,连忙上前替太后扫着后背顺气,“母后感觉如何?来人!快去叫太医!”
“哀家问你......”太后抓着李墨白的手腕,大喘气道:“你日后,还会不会苛待沈答应?”
“不会,朕不会苛待她,母后莫要动怒......”
“你还......让不让......她去伺候笔墨?”
“不让不让......”
“你给......不给她发......月例银子?”
“发发发......”
“那没事了。”太后乍然松开李墨白的手腕,坐直了身板,气也不喘了,脸也不红了。
沈辞忧瞧她那得意劲,觉得她现在一口气上六楼可能都不费劲。
合着这后宫各个都是戏精,太后这演技,不给她颁个奥斯卡小金人都对不起她如此卖力。
李墨白人也傻了,愣在原地进退两难。
后来还是太后悠哉悠哉地喝了口茶,而后赶他道:“还杵着作甚?瞧着要晚膳功夫了,去陪沈答应回宫用膳吧。”
李墨白眼角眉梢写满了拒绝,“母后......您......”
“嗯?”太后放下茶盏,手又捂在了自己的胸口上,“你去不去?”
“去去去,儿子怕了您,儿子这就去!”
说着,他快步上前牵起了沈辞忧的手,拉着她离开了仙寿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