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忧这一有孕可甭提多金贵了。
金贵也不是她自己作的,她生性不爱麻烦事,现如今合宫宫人里里外外进进出出仔细洒扫,又是用清酒煮沸泼洒遍地,又是以食醋烫烟作熏,尽都是李墨白的注意。
她的忧忧第一次有孕,住的地方一定干净卫生,不许有丝毫隐患。
醋味混着酒味实在难闻,只一刻钟的功夫,永安宫已然被熏成了窜味的食堂。
沈辞忧避之不及,于是拉着傅清清就出去遛弯了。
等李墨白兴冲冲来找她吃午膳的时候,一进门也被那股味道熏到眼泪直流。
邢雲带着面纱,手里捧着一盆清酒,玩水似的洒得乐呵。
李墨白招手将他唤来,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不是皇上吩咐的吗?要永安宫上下彻彻底底的清理一遍,不许有丝毫脏东西残留。”
李墨白一拍脑门才道不妙,他将永安宫洒扫的事交给了内务府,内务府请旨说这样的事最好还得太医院配合着,他当时也没多想就同意了。
如今眼前这荒唐一幕,估摸着八成又是吴世匿搞出来的。
得知沈辞忧不在宫里,李墨白也被那味道熏得脑壳疼,只得捂着鼻子悻悻而归。
回宫后又让三福走一趟太医院和内务府,让他们重新想个没味道的法子收拾永安宫,别把他的爱妃给腌入味了。
三福领命而出,与楚越之打了个照面,“楚都督您吉祥,皇上在里头正候着您呢~”
楚越之往里探了一眼,见李墨白抓耳挠腮的似浑身不自在,于是问道:“皇上是怎么了?”
三福回头看了一眼,只当是李墨白身上沾了怪味道所以觉得不舒坦,于是笑了笑说:“都督自己问皇上吧,奴才还赶着去办荣嫔娘娘的差事,偏您了~”
他今日来,是向李墨白回禀祝家近日情况的。
连日监视,祝家上下并无不妥。祝夫人郁郁寡欢,祝宏川每每上朝完后就赶回府陪伴在侧,期间也没有接触任何可疑之人。
“皇上是否考虑撤走些暗卫,还是一切如旧?”
“照旧。”李墨白一边搔痒一边说:“之前为蒙蔽贼人,朕升迁了许多宵小之辈。他们在各自的岗位上久了,该吃的红利也吃了个够,各州府衙能查出贪污受贿铁证的,朕已经命大理寺和刑部着手去办,名单上余下的三人抓不出把柄,除了魏忠茂是真清白,剩下的两个都是大智若愚的贪。让你手底下的人做事,朕不想再看到他们有奏折递上来。”
朝堂之上,许多明面上处置不了的贪官污吏,这些年大多都是由楚越之出面亲手料理。
李墨白生平最恨的就是‘贪’和‘逆’这二字,所有和这两个字沾边的官员,在启朝无论势力多庞大,最终都只会落得一个不得善终的结果。
楚越之领命本欲告退,又见李墨白不断搔痒,不知觉间白皙修长的脖颈上添了几道红印,于是问道:“皇上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从永安宫闻了一鼻子的醋酒味,回来就觉得浑身上下奇痒难耐。”他越挠越痒,索性吩咐人摆驾回宫,准备沐浴更衣。
路过楚越之身旁的时候,忽而被他唤住,“皇上且慢。”
他细细观察着李墨白的朝服,发现朝服衣摆下方沾染了星星点点呈放射状连成一片的墨绿色印记,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顺着他的目光,李墨白也注意到了污渍,“内务府的人是怎么做事的?朝服三身,日日都褪下换洗,怎么还会有污浊?”
楚越之分析道:“内务府的人伺候皇上起居多年,朝服从浣衣局到送来给皇上上身,需得经过六重检验。像这样大面积的污渍没理由会被忽略。除非,这些东西是皇上今日才沾染上的。”
“今日?”
李墨白回想了一下自己今天的行程,从朝阳宫起身便往金銮殿上朝,下朝去尚书房接见了几名朝臣,而后就去永安宫打算和沈辞忧一起用午膳。人没见到想着下午还有政事,就又匆匆折返回了尚书房。
这期间根本没人近过他的身,他出行都是乘轿,也没有接触过什么污物,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机会可以让衣摆沾上墨绿色的印记。
楚越之默不作声,从怀中取出了琉璃晶镜片对着李墨白下摆的污渍一照。
果然,墨绿色的印记在镜片之下变为了荧蓝色。
“微臣料想的没错,是琉璃晶粉。”
“琉璃晶粉?当日你用来追查黑衣人的东西?”
“是。”楚越之解释道:“琉璃晶粉无色无味,一般情况下,只有用琉璃晶制成的镜片观察,才会看出莹蓝色的幽光。但若此物接触到了食醋,二者之间便会产生反应,若在衣物之上,则会呈现出墨绿色的痕迹。若沾染在皮肤上,则会觉得瘙痒无比。且它的附着力极强,很难被清水皂角洗涤干净,这就可以解释,为何从浣衣局送来的衣物上还会沾染此物。”
所有的症状全中,说明确实有琉璃晶粉粘在了李墨白身上。
“朕记得你说过,此物是你门客炼制而成,普天之下,只有你有。”
“是。所以皇上的身上会出现琉璃晶粉,便说明您极有可能曾经和当日的黑衣人接触过。”
李墨白追问:“难道他一直都在宫中?”
“极有可能。”楚越之重重颔首,默声片刻后,又道:“那日追踪痕迹至顺畅门便没了踪影,四更天是水车入宫的时候,他很有可能混在水车中混入宫中,故而才没被发现。”
说着,又试探地问:“皇上,这两日靖王可有入宫?”
李墨白摇头,“要是那人一直藏在宫中,就更不可能是锦琰。他伤才痊愈,昨日靖王府上家奴通传给三福,说他过两日行动方便了,自会入宫来给朕和母后请安。”
“也有可能那日的黑衣人并非是真正的幕后之人。”楚越之分析道:“他在宫中安排的耳目细作众多,极有可能是他委派细作去替他办事。”
“不会。”李墨白当即否了他这说法,“宫里宫外虽然只隔了一道墙,但要想让宫里的人去办宫外的事,难度颇大不说,风险也倍增。那人运筹帷幄,不会算不清这笔账。既然在宫外,找宫外他的下属去替他办事就成,何必要动用宫中的细作?万一事败,岂非自报身份?”
“可宫中尽是宦官,便是像三福那样从一品的御前首领大太监,也断然不具备那人的实力。”
事情至此,再度陷入僵局。
李墨白总觉得许多事冥冥之中似有牵引,但就像是毛线球掉在地上被随意拉扯,裹成了错综复杂的线团,无论怎么理,仍旧是乱麻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