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昼什么也没多说了,他仿佛只是进来放个留影石的,放完就走,丝毫不纠缠这些事情,不过走的时候还带上了在一边装木头人的燕枝。
严卿栎顾不上燕枝,华渊却忍不住去看燕枝跟着殷昼离开的背影。
她一点回头的意思都没有,似乎并不好奇今日的局面究竟是因为什么缘故,更不在意今日争夺的结果如何。
殷昼一走到她的身边,她脸上那冰凉的神情便软和下来,两人什么话都没说,便似乎已经知道彼此要说什么,一前一后走了。
从头到尾,燕枝都仿佛局外人——她不在意温静为什么能引来严卿栎,也不在意温静是去是留,更……更不在意他这个师尊究竟要作何决定。
亦或者说,她早已经习惯了他的偏袒,她知道他是来拦着严卿栎的,所以默认他会将温静留下来。
即使那确实是个既定结果,华渊还是觉得心口密密麻麻地疼起来。
严卿栎没注意到华渊的神情,他被殷昼和掌门堵得说不出话来,忍不住回头看温静,等温静的回应——只要温静愿意,她一开口要走,他说什么都会将她带走。
温静这时候更说不出话来——她知道华渊今日打算出山门赴约,这才敢公然前来,原本只是想借一借严卿栎的东风杀杀燕枝的锐气,并不是真的想要跟严卿栎离开,哪能想到华渊竟然半路回来了?
她千算万算,算不到本要出门赴约的华渊因故取消了出行,正好就与严卿栎撞了个正着。
刚刚华渊进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心头大乱,不知自己以后在华渊面前要如何自处,如今被华渊抓个正着,温静心乱如麻,压根不知该如何回复。
她知道自己不能离开青云门,正如华渊有一定要保住她的理由,她也有一定要留在青云门的理由。
所以即使她今日被丛乐这样劈头盖脸地嘲讽一番,又被华渊抓了个正着,在青云门快要无地自容了,她还是得想个借口留在青云门。
但这会儿温静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仿佛说什么都是错,便只顾着哭泣流泪。
她只会哭,严卿栎虽说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怒意,却到底还记挂着自己前世那温柔乖巧的徒儿,很快就被她这泪水给淹没,只剩下心疼了;
华渊却好似浑然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温静从前在他身边的时候,眼中总是只看着他的,她眼中带着孺慕和憧憬,常常说自己很喜欢这里,很感激华渊将她从那样的痛苦人间救出来,想要一辈子留在这里。
一辈子……
就是那样一个对他来说太过可笑的词,在他的心上停了一瞬,叫他动了恻隐之心。
她……她到底是不一样的。
华渊说不清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如此,但最大的原因,只不过是因为温静是演天机之中指示的天命所归。
可她现在却又与卦象之中预示的相差太多,华渊禁不住再一次怀疑演天机的卦象是错的。
可演天机推演的就是天道之意,断然不会出错。
他就是怀疑自己错了,也不能怀疑演天机的卦象是错的。
那到底错在哪里?
华渊的心中早已经开始后悔,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哪里做错,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可他一旦已经走上了这条路,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他已经错过一次了,天意不会让他再错一次。
所以即便今日之事闹得他已经心生悔意,可他终究要把温静留下来,这是庭北华家的职责所在,由不得一点儿闪失差池。
华渊脸色灰败下来,看着温静泪涟涟的样子,眼前却闪过另一张脸。
她坚韧不屈,从未落泪——这张脸与温静梨花带雨的模样交织在一起,叫华渊生出无数的苦闷。
严卿栎见温静不肯说话,大约明白过来她不肯走。
心中那一直吊着的一口气忽然就散了,严卿栎也觉得疲乏起来,他看华渊那般模样,心中又觉得郁卒难言。
他不是个气量狭窄的人,可今日实在太过憋屈。
闹得这样难看,温静还带不走,他丢了大人了,也必然要闹出些让华渊和他一样痛苦的事情来。
所以严卿栎冷着脸,深呼吸了一口气道:“仙君要将我这爱徒留下来也不是不可,但有得必有失,这世间也没有事事两全的道理。”
他这话一说,华渊霍然抬起眼来看他,仿佛已经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严卿栎迎着华渊的目光,冷漠一笑:“静儿是我的爱徒,仙君要将静儿留下,那自然也得拿自己的爱徒来换。”
“仙君座下亲传,不过燕枝、宁无尘、陆姣茵、柳风骨。
宁无尘年纪已大,不合我眼缘;陆家与我有旧仇,我不收陆家人;柳风骨年纪还小,我也不愿意收……”
严卿栎慢吞吞地说着,目光紧紧盯着华渊,见华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这心头的憋屈痛苦才好了许多。
他虽然性子温吞些,这会儿也是被激起了火气,加之他与华渊同为仙君,丝毫不怕华渊,话说到后头,甚至带了些挑衅之色。
严卿栎扬起嘴角,眼中却无笑意,迎着华渊那宛如要吃人一般的目光,笑道:“你拿燕枝来同我换静儿,否则今日,我必将静儿带回流音宗,无论代价,在所不惜。”
他已经唤出了伏羲琴,竟是当真要动手的模样。
华渊脸色极其难看,他的话仿佛是从齿缝中慢慢挤出来的一般:“带走燕儿……绝无可能。”
随着他这话音刚落,华渊的武器终于出现在手。
他手中覆上一层银甲,有一柄灵气化形的长枪在他掌中慢慢凝成,而他抬眼看严卿栎,眼中已有癫狂之色。
他平素里常常御剑,却并非正经剑修,鲜少人见过这位修无情道的仙君动手,不知他深浅如何。
可他这杆长枪一出,严卿栎便忍不住变了脸色。
等消息传遍四海九州的时候,燕枝才知道那一日华渊同严卿栎动了手——他修无情道,不可沾血孽,但他动了怒,生了嗔戒,当庭下了战书,与严卿栎大打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