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句话非常适合用来形容此时张灵玉的状态——
用大把时间迷茫，在几个瞬间成长。
在这一战前，张灵玉对于自身所修习的阴五雷的态度是疏离、摒弃，甚至厌恶的。每当看见流淌在自己指间的漆黑阴雷，他都会想起那个失足的夜晚，然后陷入到无限的自我厌弃之中。
天师府的五雷正法，名为五雷，实为五炁，指的就是人诞生之初的先天一炁分化到五脏之后形成的五行之炁。
之所以化名为雷，那是因为在道家一贯的朴素认知之中，雷者，乃阴阳之枢机，号令万物之根本，恰好与人之根本的先天一炁相对应。
因此，主阳的心火、肺金二炁，主阴的肝木、肾水二炁，再加上负责调和阴阳的脾土之炁，五炁攒聚为一，所行之法便称为五雷正法。
但还是那个道理，五炁分属五脏，其中各有强弱，想要同时升腾可谓是难之又难。所以初学之时，需选择阴阳之中一方为尊，定下君臣佐使之序，才好协调。
这其实跟蚩曜的五毒流转之法在思路上是有共通之处的，都属于先富带动后富的模型。
只不过在五毒流转之法的理念中，先富的部分，也就是五毒蛊是从外面引进来的，然后均匀提升五脏强度。而在五雷正法之中，先富的是自己体内的一部分，仅此而已。
孰优孰劣倒也不好判定。
至于划定阴阳的方法其实很简单。
童子之身神完气足，阳气满盈，所以在五炁之中，必然以属阳的心火领肺金之炁率先生发，这便是阳五雷。
阳雷堂皇正大，刚猛凛然，又因为其是以心火之炁为尊，所以还被称为绛宫雷。绛宫的含义就是心之所在。
而元阳已泄之人，体内的神气不再完备，反倒是肾水与肝木之炁更加容易生发，于是以它们为尊修成的雷法，便叫做阴五雷。
阴雷厚重浑浊，奇诡多变，又因为其是以肾水之炁为尊，所以也可以称为水脏雷。水脏便是肾脏的代称。
龙虎山天师府属于正一道脉，门中并不禁止嫁娶之事，按理说无论是修行绛宫雷还是水脏雷，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谁也不会嘲笑谁。
但是张灵玉这个人就是爱钻牛角尖，或者说是更加喜欢绛宫雷那种端庄光明的形象吧。总而言之，外在卖相跟污泥似的水脏雷被他极为不喜，甚至曾束之高阁。
哪怕迫不得已要用，也是以阴雷的炁劲去推动阳雷的招式，自欺欺人。
这一次面对张楚岚，他也是这么做的。
然后……
他就吃亏了。
张楚岚的阳雷直接击破了他的明阳实阴、挂羊头卖狗肉的雷法，逼得他只能用出真正的水脏雷来防御，如果不想受伤的话。
这个时候，张灵玉就需要做出一个抉择。
到底是接受只能修习水脏雷的自己，并将它展示出来，还是就这么败给张楚岚？
如果是跟其他同门练习，他或许还是会强行施展不匹配的阳雷招式，哪怕是落於下风。但是面对张楚岚，他不想输得这么莫名其妙。
不想输，那就只能选择接受！
滴答~
咕嘟~
一种分外粘稠的声音出现，一团团漆黑如墨，又浓稠如泥浆的东西从张灵玉的袖口落下，在他的身周化作防护，抵消了张楚岚的掌心阳雷。
众目睽睽之下使出了一直被自己厌弃的水脏雷，此刻张灵玉的心情无法用语言描述，只见他两袖一挥，更多黑泥一般的雷浆滑落在地，如同墨汁晕染水面一样，在地面上流淌扩散开来。
【北境沧潭】！
说实话，这个样子的雷法，绝大部分人是没见过的。
大家对于雷霆的普遍印象就是天上的闪电，绛宫雷完美符合这一形象，但是水脏雷就有些颠覆常识了。
这乌漆嘛黑，看起来怪怪的东西，也能叫雷法？
看台上顿时响起了一片“嗡嗡”的议论之声。
只有那些出身大派，真正理解道家定义中“雷”的含义的异人们才没有对此大惊小怪。
不过，他们感兴趣的是另一个话题。
“哇塞！那个传说果然是真的！”
枳瑾花两手捂着脸颊小声惊呼道。
“什么传说？什么传说？”
陆玲珑摇晃着好友的肩膀撒娇道，“快告诉我嘛，花儿姐~”
“别摇了，别摇了，我说还不行嘛。你看，张灵玉的雷法，你应该认识吧？”
枳瑾花凑到陆玲珑耳边嘀咕道。
“水脏雷嘛！”
陆玲珑的知识储备还是没问题的。
“那你知道什么情况下，天师府的异人会不炼绛宫雷，而选择修行水脏雷吗？”
枳瑾花的语气逐渐变得暧昧起来。
“非童子身……咦~”
陆玲说到一般猛然惊醒，同样双手捂着脸颊，两眼冒着星星，“灵玉真人居然已经破身了！是谁……”
“嘘——”
陆玲珑说到一半，枳瑾花赶紧伸手捂住了她的嘴，表情严肃，“小点声……”
“呜呜呜！”
陆玲珑连连点头，眼中八卦的光芒不减反增。
而且得益于她之前的惊呼，反正周围一圈的小伙伴们都已经听到了。
此刻，在他们眼中，场内的战斗忽然就变得索然无味起来。战斗跟八卦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于是几颗毛茸茸的脑袋凑到一起，开始八卦起能够拿下张灵玉一血的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没听说过灵玉真人有道侣，或者来往亲密的异性啊……”
枳瑾花摸着下巴，一边用平板在网上检索着资料，一边疑惑道。
“莫非不是圈里的人？”
“不是本国人？”
“始乱终弃？”
“被坏女人骗了？”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提出了各种假设，但是无论他们怎么找，都没有找到任何可以稍微支撑一下观点的证据。
张灵玉的人生轨迹简直可以说是单调到乏味，基本上就只待在龙虎山天师府这一个点，连下山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过女人的样子。
一番讨论之后，众人面面相觑，发现好像陷入了死胡同。
“你们说，这个童子之身，是一定要阴阳|相交才能破的嘛？会不会有那么一种可能……”
这时，藏龙一脸猥琐地正准备说些什么，场内忽然响起了一连串如鸟叫般的爆鸣。
原来，张灵玉用阴雷直接铺场之后，张楚岚被逼无奈，连落脚地都没了，只好选择将掌心雷打入自己体内，以刺激经脉的方式来强化自己的速度和力量，同时也抵消一下脚底无处不在的阴雷侵蚀。
此刻的张楚岚，浑身都缭绕着叽叽喳喳的雷鸣电光，整个人忽然速度暴涨，如同闪烁瞬移般出现在张灵玉身边，一个掌心雷狠狠地拍在了他的胸口。
“噗！”
张灵玉猝不及防，直接被张楚岚的掌心雷侵入体内，甚至轻微地灼伤了经脉。
“哇，灵玉真人竟然受伤了！”
陆玲珑见状一惊，心底隐隐有些不详的预感，“我下个月的零花钱该不会……”
她只是在担心自己的零花钱而已，可观战的天师府弟子们却炸锅了。
只要想想一代天师，不摇碧莲的名号，他们就觉得头皮发麻，仿佛世界末日近在眼前。于是纷纷自发为张灵玉呐喊鼓劲。
“灵玉师叔，加油啊！”
“师弟，振作起来！”
不过还没喊两句呢，就被老天师用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嘿，看来我在天师府的人缘真的很差啊……”
张楚岚自嘲一笑，耸了耸肩。
经过这么一番交战，张灵玉已经认可了张楚岚作为自己对手的资格，也释然接受了曾经厌弃的自己。于是他收起了铺场的阴雷，脸上浮现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如果你能变得更加端庄一些的话……”
“哈，那你以后也要更加油滑一点才好！”
两人相视而笑，眼中满是惺惺相惜之情，然后各自挥舞着掌中的雷霆，重新碰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