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宛央仿佛没听到,茶色瞳仁在灯光映照下毫无温度。
“你清醒一点宋宛央!他是男主,是受这个世界保护的,你根本杀不死他!”
树藤急道,“更何况他现在根本没睡着,你走错一步,以后连近他身都难了。”
“宋宛央,你听到没有啊!”
时间在树藤眼里以秒流走,惊心动魄。
半晌后,宋宛央淡淡出声:“谁和你说我要杀他了?
没有就没有吧,树藤一身冷汗。
宋宛央走近,将路炀的另一条腿挪上床,然后去卫生间找了根毛巾给他擦脸。
大床上男人双眸紧闭,鼻梁英挺,脖颈和面庞因为酒意浮起淡淡的绯红。
在暖黄灯光下有种迷离暗生的颓气。
她刚擦到他下巴,手腕就被一只手掌猛地擒住,温度滚烫。
路炀缓撩眼皮,眼尾如薄薄的利刃。
他一用力,宋宛央就被拽倒在床,天旋地转间男人宽厚的身体瞬间压了上来。
她条件反射想躲,可路炀长腿一跨,轻松将她覆盖在身下。
他微支起上半身,好整以暇看她。
宋宛央侧头:“....路炀。”
“嗯?”
“你先起来。”
路炀不答,缱绻笑意混着酒气:“知不知道半夜来男人房间意味着什么,还是你真对我那么放心?”
他意味不明道,“那我是不是太失败了。”
近距离对视,男人瞳仁成了琥珀色,在窄逼的范围顿生几许侵略。
宋宛央面色平静,仰头看他:“你不会的,因为你是路炀。”
路炀微愣,以为她说的是前两次来他家里的时候。
她无处可去,他做足翩翩公子之态,将次卧收拾出来。
看她不自在,最后路炀索性去了酒店。
只是狼披上伪善的羊皮,都是有目的罢了。
短暂愣怔后,在他脸上揉成混不吝的痞劲,他说:“这么放心我啊,宋宛央,可是——”
路炀慢悠悠道,“我怎么就高兴不起来呢?”
他指腹在她下嘴唇轻抚,软肉和唇瓣的燥热摩擦让她想躲,然而刚动下巴就被勾回。
他脸寸寸往下压。
宋宛央动弹不得。
擒住她下巴的力道不疼,但半分也挪不动。
她索性不躲了,看戏一般等着他逼近。
离这么近,路炀才注意她眼睛很漂亮,杏眼的弧度像开得饱满的桃花瓣。
只是揉在里面的是星光晨曦,和他自己这张脸。
唇瓣快要贴近时,她依然睁眼看他,毫无波澜。
伴随着一声嗤笑,路炀往她额头轻轻一弹:“不知羞,哪有男人吻你还睁着眼睛的。”
“你这样让我还怎么继续?”
“疼唉,你下手真重!”
她揉了揉额头,勉强压下反感。
“这也重?”
路炀笑了,愉悦的气息含糊在喉咙里。
他翻身下来,她还在床上,羊脂白玉的肌肤透在他深灰色床单上,一头长发跟海藻似的铺开,像是等待被拆的礼物。
没有男人会对此情此景无动于衷。
可路炀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于是眼睫一落,深黯的欲色荡然无存。
他拉她起来:“走,送你回家。”
“...你没醉?”
路炀眉一扬:“不然呢,等着那群损友把我灌醉?”
宋宛央到家后,已经晚上十点多。
路炀和她住的地方虽隔半小时车程,但周遭环境大不相同。她住的地方在老城区,老破小出租屋。
都说瑞海是一座和世界接轨的国际化都市,高楼屹立,人才辈出,钱财和机会如纸屑洒落,到处都是机遇。
肯定不会有人想到,这里也有破旧不堪的筒子楼。
宋宛央站在窗边,隔着污渍斑斑窗玻璃,瑞海市的满目繁华褪色黯淡,像是困在下水道多年的玻璃珠子里。
夏季已过,凉风簌簌地卷走街上的塑料袋。
她伫立在那里,目光空洞地遥望远方,背影也被勾勒得纤细瘦弱。
突然,电话响了。
宋宛央在看到来电提示后,目光微凝。
响了好久,她才不敢置信地接在耳边。
“央央?”那头的声音温和亲切,“这两天怎么样?”
宋宛央眼瞬间红了,喉咙干哑:“....爸爸?”
“是我。”
宋父问,“你这两天没打电话回来,我有点担心。”
“饭有按时吃吧,你胃本来就不好,三餐必须得按点。”
宋宛央早已泪流满面。
父亲上辈子死于器官衰竭,他在手术台上断气,她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宋父还在唠叨:“然后我看天气预报说瑞海后面几天降温,你要多带件衣服知道吗?还有啊...”
她哭声哽在喉咙,眼泪大颗地掉:“爸爸.....”
宋父吓到:“怎么了?”
“爸爸,爸爸..”宋宛央早已经哭弯了腰,在阳台边上蜷缩成一团。
宋父心突然揪起,听见她哽咽着,“爸爸,我好想你啊!”
你走后,再也没人爱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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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你是在浪费时间,花这些功夫,去路炀那里露露面不好吗?”
树藤不死心道,“你要实在讨厌路炀,先从傅宴之开始也行,你不是之前就喜欢他吗?”
宋宛央不知哪根脑筋不对。
昨晚和宋父打完电话后,她一大清早就收拾行李,定了回鹿城的高铁。
树藤气死,她这一走还怎么接近两个男主?
任务完不成,他也要跟着完蛋!
她从昨晚开始就没理过他,树藤不甘心道:“你要知道,你能够重新活一次是多么幸——”
宋宛央突然打断:“你说人跳下轨道,被动车碾碎的可能性有多大?”
此刻她站在候车队伍前面,略带恶意的盯着轨道出神,淡淡笑意在她漂亮的眼尾晕开。
树藤却觉得毛骨悚然。
“...什么意思?”
“昨晚你说我们如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宋宛央说,“你再敢多说一句,我就跳下去。反正我也死过一次,没什么大不了。”
树藤顿时缩成一团,如小绵羊在她识海里瑟瑟发抖。
宋宛央大四那年,宋父意外从塔吊上摔下来,导致下半身瘫痪。
她的学业被迫中止,恰在此时,有星探发掘,邀请她拍杂志上选秀节目。
她为了筹集父亲的手术费,决定进入娱乐圈发展。
念及三年前那段岁月,宋宛央仍觉得恍惚。
从出道到封杀的仅仅一年多,更像一部走马观花的电影,她在经历不属于自己的人生。
时间一到,自动归还。
还好当初演网剧的微薄收入足够支撑到现在。
宋父有糖尿病,宋宛央这些年便一直坚持住院治疗。
鹿城医疗不比瑞海市,整个市区只有一家三甲医院,宋宛央曾想把宋父接到瑞海。
然而鹿城有宋父一生的回忆,坚持要留在鹿城,宋宛央只得依他。
她去医院前买了些宋父爱吃的水果,想着要见到父亲步伐愈发快。
然而到鹿城医院住院部时,才发现宋父的床铺空空荡荡,柜子里东西也收的一干二净。
问过护士才知道人上午偷偷收拾东西出院了。
“宋小姐,您父亲这边还入住吗?”护士说,“本来我想下午打电话问问你,要是不入住的话我就帮你父亲办理出院。”
宋宛央又气又心疼,宋父分明是舍不得住院费。
当然要住。
宋宛央拜托护士留好床位,说明天一早就带宋父回来,然后离开了医院。
她家的房子就在鹿城老城区,宋母还在人世时,宋父用三十年挣的苦力钱给了母女两一个家。
她永远记得小时候,母亲在客厅包饺子,面容似水温柔,而宋父勾住她的咯吱窝,笑着将她抛往上空。
她咯咯地笑,宋母含笑看过来,说好啦,别玩了。
如果让母亲知道,父亲现在成了这样,她得心疼成什么样啊。
宋宛央敲门后,护工刘姨给她开的门:“宛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她将水果递过去,说:“有时间就回来了,刘姨,我爸这两天身体怎么样?”
“好着呢,这段时间被你三叔带着下象棋。”
宋宛央进了卧室,果不其然两人在对桌下棋。
她看到宋父眼眶顿时红了,但想着他偷偷出院,故意板着张脸。
宋父一抬头,尴尬笑了:“央央回来了?也不给爸爸提前打个电话。”
三叔也因为瞒着宛央带宋父出院,有些不好意思。
他起身说:“央央,要不你来陪你爸爸下两局。我地里的苹果都要收了,他还缠着我下棋。”
两老人大声不敢吭,宋宛央打过招呼后,毫不谦让。
“好,我来陪爸爸下,只是象棋我不在行。”
她撤掉象棋,拿了两盘黑白棋子,“要下就下五子棋,一局定胜负,赢的人答应输的人一个要求,这不过分吧。”
宋父同意了。
第一局宋宛央先,她只进攻,宋父防守。
五子棋还是宋父过去教她的,只当拓展思路,如今也被她这野蛮走法两步击溃。
宋宛央一棋落下,五子连珠。
宋父叹了口气:“爸爸输了,已经走不赢央央了。”
宋宛央:“那明天乖乖跟我去医院。”
她威胁道:“以后再瞒着我回家,我就把你这些五子棋象棋,报纸画本全烧了,看你以后怎么打发时间。”
三叔在一旁偷笑,宋父张了下嘴:“爸爸觉得——”
“没得商量啊,你才输了棋难道打算抵赖?”
宋宛央收了桌子,蹲下身替他捏腿,“我晚上就和妈妈告状,说你越来越过分了,我管不了她丈夫,还是让她来管吧。”
宋父登时说出不话。
他看着眼前的女儿,她越长越大,性格便越沉默安静,也越像亡妻的坚韧,忍耐。
外面遇到的所有苦,他从没听她抱怨过。
他渐渐湿了眼。
“好,爸爸听你的。”
晚饭是宋宛央做的。
她身传了宋母的一手好厨艺,树藤看她几下将白菜撕成纤细的丝,比例相同,仿佛尺子量过。
宋宛央直接捞起来扔锅里,各种酱料一到轻轻翻炒。
汨汨热气在厨房里翻卷。
树藤虽闻不到味,但看卖相一绝:“想不到你还有这门手艺?”
宋宛央装盘上桌,跟没听到他说话似的。
树藤一噎。
好吧,这人除了她爸,对着其他人就是一张僵尸脸。
饭后,三叔也离开了,只给宋宛央和宋父留了几袋乡里种的苹果。
宋宛央例行给宋父按摩小腿,烧水洗脚。
正聊着天,路炀的电话来了。
刚就打了好几个,她装作没看到糊弄过去。只是如今父亲在旁边,再糊弄难免让宋父起疑。
宋宛央给宋父编了个理由,去阳台接电话。
接通后,男人略慵懒的声线梭进宋宛央耳朵。
“在干嘛,微信不回,电话也不回?”
大少爷就算装委屈,也有股不容置喙的霸道。
宋宛央呡唇:“我刚才在忙其他的,没有看到。”
他轻飘飘揭过这话题,“这附近有家刚开的法国菜,味道还不错。二十分钟后我来接你?”
“可能不行,你自己去吃吧。”
路炀:“嗯?”
宋宛央直截了当:“我已经回鹿城了。”
“什么时候?”
“早上。”
电话那头短暂停顿了两秒,宋宛央听到他低低一声叹。
“回去看叔叔也不给我发个消息,我就这么可有可无?”
斜阳西垂染红半边天,宋宛央冷笑,连话都不想说。
路炀:“什么时候回来,我来接你?顺便去看看叔叔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宋宛央轻声拒绝:“不用了路炀,我想在鹿城多待一段时间陪陪我爸。”
“你先忙吧。”
重活一世,那些伤害她亏欠她的,宋宛央懒得计较,更无心报复。
他们不值得。
她只想陪着宋父,直到她不得不离开那天。
电话就这么挂了。
这小妮子声音虽无害,挂他电话可毫不手软。
路炀跟没骨头似的靠在沙发上,睡袍领口敞露,往下是他肌理流畅的胸膛。
路炀盯着骤然熄灭的手机屏,若有所思。
他是何等人精,自然听出了她在委婉拒绝他。
只是连官面话都说的这么生硬的,宋宛央也算头一个。
也不会别的女孩子那一套,推拉战术以退为进,最后再泪洒全场,委屈落寞。
路炀冷冷一笑。
说实话刚开始接近宋宛央,只是因为一辆车的赌注。
那时还在国外,丛舟笑指选秀节目里最靓的那位妞——
“半年内,你要能拿下她,那车我就不和你争了。”
路炀也懒洋洋瞥过去,电视里她白体恤高马尾,站在一堆洋裙里朴素得很,可偏偏是最亮眼那位。
“行啊。”
这有何难,路炀游刃有余。
可两个月过去她油盐不进,照这速度好几个小明星都到手了。
就她矫情。
他眯了下眼,睫毛乌密衬得眼尾十分锐利,和刚才那股温柔劲判若两人。
想就这样结束,也得先问他同不同意吧。
片刻后,他拨了个电话出去。
“帮我个忙。”
那头不知说了什么,他漫不经心应着:“宋宛央,他父亲好像在鹿城医院。”
交待完就两分钟的事,他掐断电话,随便扔在一旁。
大片霞光自落地玻璃窗照来,衬得男人轮廓深邃,愈发琢磨不透。
他恣意得很,双手交叠往后脑勺一放当靠枕。
宋宛央,我等着你来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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