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入夜后,温度便低了。
顶楼的小房间亮起一盏晕黄的灯,宋宛央坐在书桌前,手中的笔在本子上飞速而过,留下密密麻麻的分析图。
几缕碎发落在她莹润的颊边,有些乱,明明显得脆弱而疲惫,
可树藤却从这个女人身上感受到违和的坚韧和骨气。
他心情一时有些复杂:“你不生气吗?”
路炀喜欢方凝这事是树藤故意隐瞒的,不然照这骨灰级的难度,宋宛央铁定早知难而退了。经历过今晚的一波三折,树藤原本以为她会低落气馁,会发火。
可回到筒子楼后,就见她拿着只笔,埋头不停地写写写。
树藤有些看不懂了。
宋宛央停下笔,看着台灯开始发呆。
“生气吗…也许吧。”
可宋父能痊愈的诱惑对她太大,爸爸已经好久没有真正笑过,他常年窝在那个房间,低落着,又对她强颜欢笑,连阳光都没享受到。
如果有一天他能够重新站起来,单是想象着这个画面,宋宛央便禁不住热泪盈眶。
所以说困难再大又怎样,大不过爸爸能活着的诱惑。
宋宛央重新开始在纸上分析路炀这个人。
这个男人表面浪荡,但面具一层接一层地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喜欢谁怕是要将其放在心尖尖上,既然他心里有人,便不能再用进攻策略了。
宋宛央开始从他的原生家庭去寻找突破口。
她上网搜索路式集团,其是国内起步最早的制造业集团,现在已经稳占龙头老大。
路炀的母亲汪蔚然是上个世纪的瑞海名媛,家世雄厚;
哥哥路弋博大路炀两岁,掌管着如今的路式集团,想象中的兄弟权争在这两兄弟上并未发生。
就外界给他哥俩的评价,一个负责挣钱,一个流连声色场所负责烧钱,关系毫不耽误。
宋宛央目光匆匆扫了眼路弋博的照片,正要关掉链接。
突然,像是有一道雷猛然劈开她混沌的记忆,她眼前猛地一亮。
她想起在哪见过徐光远了!
在路弋博铺天盖地的跳楼新闻之后。
那是上辈子父亲刚去世的时候,财力雄厚的路式集团一夕间濒临破产,新闻上洋洋洒洒地报道着路弋博坠楼的惨状。
沦为空壳的路式企业,被冠予集团的董事长以三个亿收购。
这事全国轰动!猜测层出不穷,有说商业竞争,有说暗度陈仓。
正当各位看客们头晕目眩,又爆出了个惊天消息——
徐光远开新闻发布会表明,将路氏集团以十个亿转给了二公子路炀,路炀正式成为集团的最大股东。
众人轰然一炸。
原来不是单纯收购,是商人互惠共赢。
也就是路家二少爷和敌人投诚,瓦解了自己的母家集团,逼死大哥?
可这么做的意义在哪?众人这下看不懂了,连着宋宛央亦然,他们亲兄弟不是关系很好吗?
但那时她如行尸走肉,无暇顾及这些。
现在想想,百思不得其解。
路炀每每聊到这位大哥,字里行间十分亲切,同母同父所生,怎么突然下这种狠手。
发生这一切时,他们的母亲汪蔚然在哪里。
前后疑点简直不要太多!
宋宛央说:“两年后,路炀到底是因为什么变故和徐光远联手?”
“我和你一起回到两年前,关于未来的内容也模糊了,等到了那个事件截点一切才会清晰。”
树藤为难道,“现在只知道那是他人生的一次重大转折。”
全是废话,宋宛央有些无语。
她翻开电脑,对着路炀周围的人一一检索,路式集团是曾经的龙头,当权人的信息几乎透明。
宋宛央色目光在他早亡的父亲路征停留片刻,然后点了进去。
路征作为路式集团的创始人,资料上关于他的成就总述自然林林总总。
宋宛央看了眼他的去世时间——
1994年。
也就是26年前,那不正好是路炀出生那一年?
她手指反复滑动鼠标,总觉得得过于巧合了。
“咳!这儿你可以问我。”
树藤道,“只要是关于主角过去发生的事情,我这里都有显示。
“路炀父亲是赶去看望小三路上去世的,而那些天还正好是路炀出生的日子..”
随着他的话,一些信息自动跳入宋宛央的脑子。
她有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二十六年前,路征的车在路过跨海大桥时,轰然一炸,然后沉沉坠入海底。
熊熊燃烧的浓烟让她身临其境,无法呼吸。
“路炀父亲出轨的对象是谁?”她问。
“只有一个名字,顾秋予。”树藤说,“资料上显示,她也于那天葬身别墅的大火中,警方调查后显示她是打击过大后,自焚而死。”
所以路炀从不提他父亲?
宋宛央记得有次无意提及到,他面上虽然不作他样,但笑意明显无几。
他因为路征出轨,恨极了路征?
这一切看似合情合理。
可路炀两年后的所作所为怎么解释呢?他为什么逼死他哥,他敬重的母亲这时候在哪?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两兄弟厮杀,逼死对方?
宋宛央总觉得这里面蹊跷太多,她问:“你能找到顾秋予的资料吗?”
“我也想。”
树藤也急,“可顾秋予只是书里配角,我翻遍所有也只能查到个名字。”
宋宛央早猜到了,也没打算指望他。
如今是信息时代,只要肯给钱,没什么查不出来。
她在网上一一翻阅私家侦探的消息,同时记下他们的联系方式。
直觉告诉她,关键就在这个顾秋予身上。
宋宛央再拿起笔,重新做了一份关于路炀的计划——
既然他有喜欢的人,那么便再不能像以前那样了。
如今只能不进攻不引诱,只推拉,反复拉扯他对自己的征服欲。
他不是想用自己做赌注吗?
宋宛央便由着他,现在她不做姜太公了,只心甘情愿做那条上他钩的鱼。
做完这一切,她撕掉了密密麻麻的这三页纸,然后点燃后扔进了旁边的火盆里。
火光跳跃在她晶莹的眸底,衬得沉着而冷静。
深夜,宾利停在了别墅老宅,佣人披着件衣服出来,见是傅宴之回来了。
自从傅宴之接手集团后,已经许久未回了,佣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在他身后跟着几个黑西装的男人。
“傅妗呢?”傅宴之沉声。
佣人见他微绷着脸,明显心情不佳,也不知道三小姐在外面惹了什么事。
她赶紧说:“在房间呢,也才回来不久。”
傅宴之“嗯”了声,直接大步往楼上去,几个男人也跟在他身后。
房间敞了个缝隙,他敲了两下推开。
傅妗正在敷面膜,见了他后心慌了一秒:“哥,你怎么回来了?”
傅宴之扫了她一眼。
傅妗正懵着,就见几个黑衣男人从外面进来,拖着几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大箱子,将她衣柜里的衣服全塞了进去,化妆品和品牌包挤压了一地。
那是她最喜欢的包包,傅妗叫道:“哥,你干什么啊?”
“干什么,这话该我问你?”
傅宴之站门边,冷声道,“国内是不是容不下你傅妗这个人了,从早到晚作妖?谁给你胆子在宴会上搞那一套?”
“我没…”
接触到他哥的眼神,傅妗一悚,道,“方姐姐怎么样了?”
“你还有脸问方凝?”
傅宴之微眯了下眼,平静的面庞倏然变得锐利,“今天方凝但凡出任何问题,这笔账都得悉数算在你头上!”
傅婧心虚地张了下嘴:“她不是没事嘛...我问了的,她就是在医院留院观察几天。”
她低声说,“而且方伯父都说了不怪我,要怪就怪那个调酒师啊,是她调错酒的,不管怎样方姐姐都会过敏。”
傅宴之眉头拧起,突然觉得他这个妹妹荒唐得可笑。
“你以为方凝父亲为什么轻飘飘揭过,因为你傅婧响当当的名号,还是因你只会撒泼耍混?”
他忽而冷笑一声,“你要是不姓傅,就因为你陷害他宝贝女儿这条,你就得把牢底坐穿。”
傅妗被刺激得红了眼。
“只会消耗你家族带给你的福利,你有什么脸在这义正言辞说不怪?”
他说,“我原以为你只是被惯得任性自私了些,没想到连是非都分不清。你给我滚回英国去反省!想不明白就别回来了。 ”
男人穿着银色西转,下颌锋利,看她的目光冰冷像是瞧一个看不上的物件。
而几个黑衣男人在收拾完她的衣服后,一床被子裹她身上,将她往门外抬。
“我不去国外!我不去!”
傅妗抓着桌角瑟瑟半晌,突然想到自己高中在国外被欺负的那段日子,要不是傅宴之将她带回来。
她还在地狱里。
她眼睛骤然红了,尖叫道:“我不去!我不回英国,奶奶救我!”
整个楼道都是她的尖叫声,跟个疯婆子一样,傅宴之脸色愈发铁青。
“都吵什么?深更半夜在楼上都听到了!”傅老太太由佣人搀扶着,从走廊深处走来。
傅妗一看到她,就跟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她匍匐着抓住傅老太太的脚,哭着。
“奶奶救我,哥要把我送回英国,你知道我最害怕那个地方的,我不要回去,回去后再也没人给你讲故事了!”
傅老太太叹息一声,看向傅宴之。
“宴之,妗妗还没长大,咱有事好好说行吗?”
傅宴之脸色紧绷,道:“奶奶,你先回去。”
他冷声吩咐佣人,“先送老太太回卧室。”
傅妗:“不,奶奶你不能走,哥他——”
傅宴之冷斥:“你再敢多说一句,信不信去英国之后我让人收了你的护照?”
傅妗失魂落魄,再不敢多说。
傅老太太也看出了门道,怕自己在这只会让事情越变越糟,于是叹息道。
“算了,我都老了也没有话语权,只宴之,你妹妹手伤还未痊愈,这道疤可是连医生都说,哪怕做了激光都不一定能掩得住,对她多宽容些吧。”
傅老太太拍了拍傅妗的手,傅妗手腕那道疤自然而然地露了出来,几乎绕了半个手腕,狰狞不已。
傅宴之瞧见了,眼神松缓了一点。
傅老太太由佣人搀扶着离开,傅妗坐在地上掩面哭哭啼啼。
“哥,你为什么老是指责我?我知道我做错了,可我们才是一家人,我不过是想报复一下宋宛央,我讨厌她!她把我害得那么惨,你依然让她在毫发无损的出现在瑞海。”
“可我呢?我是你妹妹,你为什么从来不关心我?你知不知道我一直活在这个人的阴影下,我好痛苦!”
她捂着脸呜呜痛哭。
傅宴之起初无动于衷,但看到她,就容易想起年幼时对他颇为照顾的二叔。
他瞳孔微缩,脸上的冰冷也慢慢收了。
“专注的事和人,也会决定你未来什么样。你就这么闲,这辈子和一个宋宛央过不去了?”
傅妗也不哭了,仰头看他。
傅宴之虽然不喜欢这个妹妹,但有血缘在这,而且有老太太在这拦着,要送傅妗出国怕是闹得人仰马翻。
他暂时消了这心思,放缓声:“傅妗,你背后是傅家,未来身边朋友也只会是方凝这样的人。”
“你不和她学,老是去做一些掉价的事情做什么?”
他话题无意一转,“上回你不还在奶奶跟前说你要出新专辑?正事在前,有那么多闲心去整那些幺蛾子?”
傅宴之在商场混了一圈,最是知道如何打一棒给个枣。
傅妗擦擦泪:“哥,我知道了,对不起,又给你添了麻烦。”
傅宴之面色松缓了些,也没心思再说别了。
下飞机后连轴转到半夜,尽是些污糟事,比开会还累腾。
他走到门口时,又停顿了下说:“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以后把全家人搬出来都没用。东西我会让秘书交给你,明天去给方凝道歉。”
傅妗“哦”了声,门一关,她不情不愿地擦掉眼泪。
她心中关于宋宛央的那根刺,仍然高高冒起个尖,时而扎她一下。
可堂哥的那些话,又让她不敢再作妖。
她看向窗台上那本积压在角落,快要生灰的日记本,露出个得逞的笑。
算了,在某方面,她早就赢了宋宛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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