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羽不与他纠缠,转而朝着宋刻说道:“宋监,他们都是受我的指使……你要打要骂要罚,全都罚我一人承担;这事主要怪我,是我好奇心太重,我早就听闻了,鬼阳湖底下藏有水怪出没,女学子们平时都不敢往这边走动。鬼阳湖四个月才湖水才涨平一次,再加上夫子消课,机会难得,我就想着带着我们科英学院的同侪来这里好好查看查看,没想到,水底下,还真有个黑家伙在里面蛄蛹……本来大家读挺害怕的,可我想,咱们那么些人还能让水怪给吓唬住了?那要是说出去,还不让人给看扁了。于是我就怂恿他们,我说,谁把水怪捞上来,我就奖一两银子,大家这才下去,结果捞上来才发现不是水怪,而是一艘沦波舟……”
符羽伸着脖子冲着稍微远一点的宋刻说道:“宋监,沦波舟啊,古籍里出现过的东西,玄之又玄的制工,我科英学院的学子,要是这都能忍住不去研究,不去拆解,那还算是科英学院的学子,辛夷院长的学生吗?辛院长说过,想要进步,第一步就是拆解制工。本来他们确实想过要上缴书院,但是被我给劝住了,我说出了事我一人承担……现在事情出了,我说话算数,说我一人承担,就我一人承担,绝不能连累旁边,您就是把我开除了,我也认了。”
符羽故意把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拆是拆了,但我们也能复原回来,就是难度稍微有点大。”
他看宋刻的视线落在江川的身边,赶忙又说:“江川一人就能把沦波舟给复原了,就是希望宋监能多给点时间……”
宋刻轻轻歪了歪头,手下的赵胃和张长得令,朝江川走了过去。
符羽上去阻拦,下饺子的几个,适才被江川救了一命,见有人想要捉拿江川,纷纷站在了符羽的身后,双手抱肩气势很足。
宋刻的目光扫过众人,暗暗叹了口气,这位皇子,似乎仗着自己知道他身边这一点,有故意刁难自己的意思。
宋刻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人,从来不押宝一人,各条路的前路、后路,全部安排妥当。活在世上,难,容不得走错半步,错半步,便回天乏力。
宋刻忌惮的从来不是眼前的皇子,而是大瑨未来的天子。
他低低咳嗽了一声,面无表情地问身边的人:“确认了此制工,就为古籍中的沦波舟?”
“确认确认。”闻讯赶来的库官,头疼地看着一地零件,捡起来仔细瞧着,又从学子手中拿过绘图对比古籍上的细节,看完之后,声音坚定地道,“没错了,这就是传说中的沦波舟,只是……哎呀……我的老天爷,这帮……拆家的玩意,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一声,这可是沦波舟,沦波舟,世间仅此一件。你们在拆之前,怎么就不想着拆了就没有第二个了?拆之前倒是先让我瞧一眼……”
院长宿醉未醒,宋刻派人叫了半天也没能将他叫醒,书院中若论对制工的了解,库官见多识广,仅次于辛夷,所以就把他给叫来。
库官的小胖手掐着自己的人中,一副差点就要背过气去的模样:“老夫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想想看一看古籍中记载的沦波舟到底是什么模样什么制工……眼瞅着心愿就要达成了,这下完了,希望彻底破灭了,即便是复原出来,那也不是原来的沦波舟了……院监,你是不知道,这帮科英学院的学子,有多气人,尤其是这两个……”
库官用手指了指江川和符羽二人:“前头拆了木牛流马,现在又拆了沦波舟,简直就是活阎王,活活想要把我给气死……宋监,你可要给沦波舟做主啊,这一回,说什么也要好好惩戒他们……不然往后还不知道要被他们祸害多少制工。”
库官呲牙,若非宋刻在场,便要破口大骂。
突然他闭上了嘴,有些惊讶地看着江川,很快就从惊讶变成了震惊,再然后,他感到了不可思议,等到回过神时,走到沦波舟旁边,看着江川利落地复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原来,江川靠着记忆,根本无需看拆解的纪录,转眼间已经将沦波舟的底部给复原了出来。
库官觉得自己肯定见鬼了,怎么可能有人能这么快就把制工如此复杂的沦波舟底部给复原出来?!
宋刻是个眼睛雪亮的人,既然库官已经无话可说,自己正好顺台阶下来,瞬间又恢复成了和蔼可亲的样子:
“科英学院,制工先行,主要在一个‘敢’字上,敢想,敢做,敢为,若非敢字为先,又如何造出超越前人的制工?我尚方书院的学子,出得山门,至少是要将我大瑨的制工提升出百丈,一个沦波舟,将近千年前的制工,拆就拆了,既然能复原,那就复原好,便好,想我科英学院学子,此后定能造出比沦波舟更加让人眼前一亮的制工。”
在宋刻侃侃而谈的时候,符羽想的却是,这是第二次,自己出手阻拦,宋刻便立刻放人一马。看来这位宋监还真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但只要他一天不挑破,自己就装一天。..
那库官却是个刚烈的脾气,直接顶了一句:“尚方书院是有院规可循的地方,沦波舟既然在鬼阳湖发现,便归书院所有,随意拆解,则破坏规矩。”
宋刻不语,并不与他争辩。
此次他在尚方书院任院监,身负重任,是要为大瑨培养栋梁,也要为自己寻找靠山。
他的心思与城府,又岂是一个成日关在仓库之中,与制工为伍的库官可以懂的。
江川原本还以为,宋刻好歹说上几句,发现他什么都没说了,忍不住偷瞄了他一眼,确定他确实不会再说什么,才稍微放下心来。
那边宋刻,缓步走到了正在复原中的沦波舟跟前,仔细看了看,沦波舟的外部雕刻着繁杂的花纹,这些花纹,有长生不老之意。
宋刻孤身一人,至今也未成家,从后也不可能娶妻生子。
他既不追寻女色,又无需为后人考量,一生只为自己而活,年纪上去之后,便也渴望起了长生不老,能在世上多享荣华富贵。
所以他看到了长生花纹,便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哪成想突然“呼啦”一声响,绞轮飞速旋转,幸亏他撤手的快,可即便如此,袖子还是被绞轮给割了一块。
他这身袍子实则是从江南名家手中定制,看似普通实则一针一线都是金银。
何况,他把脸面看的尤其重要,眼下当众出丑,简直是奇耻大辱。
明明是他自己贪心,可内心深处却恨上了江川没有及时提醒,故意让自己当众出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