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无品

申小菱受够了传统的文字账本。

中文数字的账本不够直观,流水账式的记账方式很容易出现错记和漏记。

她决定拿柳怀舟去做实验,一个思考了很久的实验——逐步实现现代复式记账法,再加入资产负债表,损益表等等。

不过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一切还得从阿拉伯数字学起。

她示意柳怀舟去从墙角拿来一块木板。顺手从桌上拿起金笔。金笔里套着一根碳条。

她在木板上写出一到一百的阿拉伯数字。一边写一边读。让柳怀舟记住。

“这是——”柳怀舟第一次见蚯蚓一般的符号。

“这就是一些符号,与古人结绳并无差别。不光记住,还要会写,会读,还要找出规律。”

常静在书房门口回话说早饭摆好了。

“你就在这儿学吧。我先吃饭。”申小菱指了指书桌。

柳怀舟也不推辞,径直坐了下来。

早饭过后,段树和瑾娘拿着最终定的样子来请示。瞥见了书房里俊逸的身影。

难得一见的景象!

果然如传闻一般,东家这是要第二春了。

申小菱顺着他们的眼光看过去。

“我新收的学徒,柳掌柜的儿子,柳怀舟,这孩子很有天赋。”

柳老弟可以啊,出这奇招,以后吃穿不愁了。人家儿子也争气,再看自己家那不上进的儿子……段叔深深叹了一口气。

不对,柳老弟的儿子,东家叫他孩子,叫我段叔。柳老弟岂不是也该叫我叔?这辈分乱套了!段叔又挤眉弄眼地偷着乐。

申小菱没想那么多,仔细审了定稿说没有问题,抓紧做一个初版来看看有没有纰漏。

又让常静把罗曼罗兰叫来。

罗兰早就听说申小菱收了一个“大”弟子,还是个男的,兴冲冲地就跑来了。

“夫人,我听说您收了一个‘大’徒弟,在哪儿呢?”罗兰还没进院子就听见她的声音了。人进了院,带着一脸暧昧地笑。

“柳掌柜的儿子。你没见过?”申小菱道。

“听说过,没见过。”罗兰张望着。

既然大家都这么好奇……

“柳怀舟,你来一下。”申小菱喊道。

灰色的影子还在那里埋头苦干。浑似没听见。

“我去叫他。”罗兰跑进了书房。

柳怀舟正专心致志地写着,记符号不难,规律好像也看出来了,拼凑在一起,倒是比自己以前用的数字简单很多。

罗兰拍了一下桌子:“喂,柳怀舟!”

灰衣青年抬起了头,一脸的茫然。目光聚在罗兰的脸上,但显然脑子还在别处,神情有些涣散。

罗兰却觉得他在一直盯着自己,刷的一下,偷偷红了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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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过了,小将军府着人送了好些礼来。看样子勋公子已经见好了。

申小菱决定带着柳怀舟和罗曼去一趟城外的仓库。

还是那架顶着申家银色车标的马车。摇摇晃晃出了城。

这边就立刻有人报给了萧伯鸾。

他要再去会一会她。带着两个亲信上了马,便飞奔出城。

老曾头没想着申小菱会突然来看库房。

晌午喝了两口小酒,正躺在椅子上,扇着蒲扇唱小曲。

见申小菱来了,一个激灵站起来。

“东家怎么来了。”

“噢,路过,顺道来看看你。”申小菱要推开门。

老曾头连忙跑在前面,用钥匙打开了锁:“我来,我来,仔细脏了您的手。”

扑面而来的湿霉气息。

“今天这么热,为何不开着门晾晒一下呢?”罗曼用手扇了扇。看见老曾头手上的扇子,便要了过来,给申小菱扇着风。

“柳怀舟,你来。”申小菱腰上取下一个红色的锦囊袋子,递给了她的大徒弟。

柳怀舟打开一看,全是碳条。他拿出一根,捏在手上。

“早上教你的可还记得?”

他点点头,这点东西对他来说还是容易的。

“给它们编上号吧。”

柳怀舟二话不说就拿着炭笔在木头上挨个写了阿拉伯数字。

一个字不错。

申小菱露出了一副孺子可教的慈母微笑。

待他编完号,申小菱说,去洗洗手,我们回城吧。

老曾头一头雾水,东家带着一个男子来给这些木头编号?就这样?编的什么号,他也看不懂啊。

上了马车,走了一小段路,正好路过一条小河,风景独好。

申小菱让马车停下来,她带着罗曼和柳怀舟到河边走走,吹吹河风。

随口问罗曼:“你什么看法?”

罗曼思忖着道:“仓库四周没有村庄,老曾头这酒,怕是备了不少在库里放着。”有酒,就有火患。

“还有呢?”

“我看那锁上落着灰,只怕前几日我来过以后,他再没开过门。”

申小菱又问现在身边的大徒弟:“你有什么发现?”

柳怀舟道:“一共八十根原木,其中,干燥的三十六根,木心虫蛀的十五根,开裂后又被浸透的二十四根,还有五根木头像是被砍来用了一些。”

罗曼有些吃惊:“他竟然说的这么清楚!”

难怪要夫人收他做徒弟了。之前自己来看过,虽也点了点数量,却完全不如他这么细致。

“怎么样?我可是挖到宝了。”申小菱得意地对罗曼说着,顺道还想伸手去拍拍柳怀舟的头。结果只拍到他的肩膀。

柳怀舟正赞叹这几个符号的魔力。突然被人这么一拍肩,看申小菱的尴尬笑着,一时不知该不该再把头伸过去让她拍上几下了。

犹豫之间,萧伯鸾来了。

几人骑马佩剑,直直杀到河边。

感觉到了对方的敌意,柳怀舟赶紧上前一步,伸手将师父和罗曼护在身后。

萧伯鸾有剑。申小菱很明白形势,轻轻拉开了柳怀舟。

“萧大人有何指教?”申小菱冷冷地道。

“本官要问你几个问题。”

申小菱知道躲不掉。剑光之下,不如乖乖认怂,问就问吧。

所有人都退到路旁,河边,就剩下两个人,一匹马。

“萧大人有何问题,民妇一定知无不言。”

萧伯鸾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道:“三年前,救你的人是谁?”

“是马家村的一个大姐,务农为生,现在和我同住,她为人老实淳朴,视我儿子如己出,还请萧大人高抬贵手。”

“你儿子何时出生?”

“民妇醒来时他并不在我身边,马大姐先听见他哭,才发现的我。她抱着我儿子回了村,找了几个人,才把我抬出的山谷。”

“那你当年为何要逃?”萧伯鸾声音大了些,情绪又激动了起来。

前言不搭后语。

“萧大人,这件事民妇已和您解释过,民妇不记得过去的事,现在空凭您一张嘴说,我也是不信的。”申小菱这一次终于把准备多年的台词说了出来。

“那你为何养着暗卫?”萧伯鸾声音又低了下来。

“暗卫?是什么?我一个寡妇,养什么都不行。”申小菱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你不是养着一个吗?”萧伯鸾瞥了一眼岸上随时要冲下来的柳怀舟。

申小菱皱着眉头道:“萧大人,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既然你失忆了,你如何确定你儿子就是你儿子?”

看到申小菱发愣,萧伯鸾笑了。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它很快就会生根发芽。

“本官要提醒你一句。多多提防身边人。”

什么意思?

萧伯鸾说完转身上马,听见申小菱道:“萧大人,民妇一直有个疑问。”

他跨上了马,睥睨着她。

申小菱问道:

“您说与我熟识,那我今年多少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