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小菱留守在家,并未闲着。差常清去把古三叫来。
古三很是烦恼。丁墨的事情并未查清楚,怎么又把自己叫来了。
申小菱也很烦恼。
当下,她的困境是无人可信,无人可用。
柳掌柜年纪太大,岑管事庶务太多。府里一帮娘们丫头婆子,根本不能顶事。也就一个柳怀舟,曾共患难,又有师徒情分,可以被抓做壮丁,但处事书卷气太浓,还需要一段时日的磨砺才能顶上大用。
曾经的知心好友丁墨,这次从泉州回来就变了。小将军府的夏芸虽是巾帼不让须眉,可毕竟是矜贵身份。所以还能用谁?可不就靠花钱买消息的古三了吗?
古三这人看着贪财,却极有自制力,又讲规矩,确实可以倚重。但他的消息仅局限在杭州府,出了这个地界,他也打听不了什么。
所以今天冒出来的薛石隐,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来查此事,都必须借他的东风了。
古三一来,看申小菱身后没有那个喜欢竖着眉毛的常清,就觉得空气也清新了许多,自己说话都理直气壮多了。
“古三,你可是找常清?”申小菱笑着问道。
古三摆摆手:“我可不想找她。她要在,我气都得多喘几次。说实话,她也太凶——”
话说一半,凉悠悠的声音从古三身后传来:“倒叫你失望了,既然我来了,你就多喘喘吧。”说话之人正是常清。她端着茶送到申小菱身旁。
古三缩了缩脖子,气焰立马低了一半。
一物降一物,果然有趣。申小菱笑了笑,才正了眼色:“古三,你查的如何了?”
“哪里那么容易?”古三苦着脸。
“无妨,查到多少说多少。”申小菱急于在明日再探城南仓之前,知道一些不同的信息。
“小的只听说,丁帮主在泉州时,确实有这么一个一同长大的女娃娃,后来不是朝廷下令封航?他们都转到杭州走内运了。知道此事的人都是他们帮里的老人,那个女娃娃似乎没有跟来杭州。”
“那,这个女娃娃叫什么名字?”申小菱问道。
“还没问到,都是大老爷们,问一个女娃娃的名字也不太合适。”
“还有其他消息吗?”
古三转转眼珠子,探着脖子说道:“最近有人托我打听夫人您受伤的缘故……”
“好你个古三,小算盘打到我们夫人这儿来了!”常清冷笑道。
古三立马又缩回去,好男不跟女斗,就算再有理,也不和女斗,尤其不和这种恶女斗。
“你准备怎么说?”申小菱喜欢古三的投诚。
“小的这不是来找您问了嘛,您让我怎么说?”
“古三,你给我查消息,都是这么查的吗?”申小菱不答反问。
“自然不是。您不是我的大主顾嘛,所以想和您商量一下。看能不能说,怎么说。”
“不能说,你准备怎么做?”
“那就说查不到呗。”古三有些好奇,“您为何不问问是谁在打听?”
“你能说?”申小菱斜睨了他一眼。
“不能说。”
常清就看不惯他这痞气:“你这是耍我们?”
“我虽不能说,但可以说你们想要我说的。”
这倒是不错。申小菱问:“前几日明王开赏荷宴,不就传开了吗?说是丁墨的青梅竹马给我上颜色。你就按这个说去吧。”
古三这才弄清楚她要自己查那个女娃娃的原因。想了想说道:“夫人,这个消息你可知来处?小的可是查了好几天,才知道有这么一个女娃娃,怎么赏荷宴上会传开?”
她压根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就不许是你不行?”常清是来拆台的。
古三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跳了起来说道:“说我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说我不行。在这杭州城,我古三要说自己排第二,没人敢说他排第一!”
“好了,若再有人问我受伤的事,你就这样说。那个女娃娃的事,你继续帮我查,需要什么人,疏通什么关系,你来和常清说。务必查清楚。”说完,申小菱端茶送客。
天黑透了,柳怀舟才赶回来。
申小菱正带着照儿在玩拼图。听说他来了,立刻让大姐带着孩子回了房间。毕竟是外男,只能让丫头们守在月亮门外,自己站在院子里和他说话。
“老师,下午我和薛大人一起去了三个库头的住址。这刘,俞,赵三个库头家中皆空无一人。像是走了许久。没有一件衣物,缸子里没有米。”
“他们有家眷吗?”
“打听了,都没有家眷。平日里都不怎么回家,回家也就是一个人。”
“看来他们是提前就走了。”申小菱深思着。
“不过,薛大人说,很可能这些住址不是他们真正的落脚地。按理,六个库头轮流值守,也至少要隔一天在家。邻居却说长年不见人。”
像是抓住了什么要点,她看向柳怀舟。“怀舟,他们是哪一年来我这儿当库头的?”
“这个学生查过了,就是前年岁末,您先招来了王管事,去年开春,这几个人是先后来的城南仓库。”
“我想起来了,当时城南仓库就一个,我和王管事一起招的人,最先招的就是这个孙闯,一起来找活的人里,就他会点功夫。”
申小菱回忆起当时的情况,那时候自己还觉得他看起来敦厚老实,又是死了婆娘的,家里没有牵挂,能够专心守在库里。现在想来真是幼稚又可笑。
自己种的因,结了苦果,得自己尝。
“老师,学生想问您一个问题。”
“你说。”
“这个薛大人……”
“你觉得信不过?”申小菱微微笑着。
“是,突然就冒出来,学生总觉得不妥帖。”
“怀舟,你看现在的我,还有什么可骗的?命?他们真要,我们可有反抗之力?钱?这不是已经给了?用得着再走这么多弯路吗?”
柳怀舟与薛石隐相处了一下午,倒不觉得他是一个阴险之人。他查案的思路绝非自己这种常人所能比。
但,老师现在说话的语气,会让他想起那天她放弃抵抗的身影。又想起那些黑衣人。自己除了呼天抢地什么都做不好,命悬一线时,幸好他们救了她。
申小菱望着夜空中的繁星,轻轻地说道:“怀舟,你我皆是布衣蝼蚁,命如草芥,钱如云烟。命运就是那如来佛祖,翻手为云覆手成山,随时都能将这些东西收回去,又随时能把枷锁压在你我身上。别反抗,顺势而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