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小菱回家了。
柳怀舟悄悄带着罗兰去了灵隐寺,又光明正大地用申家的银标马车将申小菱接了回来。
申宅门口,马于氏领着照儿站在最中央,罗曼,常清常静等人分站在两侧。一见车来了,众人都拥了上来。
没有了丹儿,便轮到罗兰背申小菱了。她半蹲在马车旁,等着申小菱伏上来。
“不用。”申小菱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柳怀舟将轮椅推了过来。罗曼常清等人赶快将手伸过去。申小菱撑着踮着脚下了车,坐在了轮椅上。
照儿喊着“娘”,扑了过来。
申小菱抬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小脑袋,低声“哎”了一句,又问道:“照儿,你可有淘气?”
“我没有。”说着,照儿还回头看看马于氏,要她做个证。
马于氏向前走了两小步,有怯生生地停驻,不敢再靠近她,只艰涩地点点头。可申小菱根本没有看自己,她这个头点给谁看呢?
申小菱也不多说话,从她面前进了申宅。
宅里丫头仆妇们井然有序,见了申小菱纷纷行礼请安。
回到芷苑,申小菱让罗兰将她推至辛夷花树下,只留下罗常四个丫头和马于氏照儿两人。常静立刻取来小毯子,搭在腿上。又给她披上一件小袄。
“哪就这么冷了?”申小菱嗔怪道。
“郭大夫的那个小药童丹儿说过,您这腿要保暖还要常按捏着,血脉通了,脚伤就好了。”常静拿来一个小杌子,坐在她腿边,一寸一寸地按揉着她的双腿。
罗兰眼睛红着,鼻头也红着,嘴唇嗫嚅着,还是忍不住哭了出声:“夫人,您可算是平安回来了。”
“让大家担心了。”申小菱拍拍她的手,环顾众人,微微笑着,“不过是被拉去问了几句话,我顺道在灵隐寺住了几日,思考一些事情。想通了,便回来了。”
“夫人,您可还好?看着像是消瘦了许多。”罗曼问道。
“是绣衣直使问案,住得还行,我腿脚不方便,也没人伺候,吃喝就减少了一些。”申小菱也没有隐瞒。
“他们问案,怎么还掳人了?!”常清和罗兰几乎异口同声。
“我也不懂,许是不想让人知道?”
申小菱用余光扫了一眼马于氏,见她紧紧拽住了想要过来的照儿。便让众人退了下去,独独留下马于氏和照儿。
“娘——”照儿得了自由便往申小菱怀里钻。
将孩子搂住,申小菱直直地看向马于氏,嘴角挂起了一个不认真的笑容:“大姐照顾孩子费心了。”
马于氏鼻尖冒出了一层薄汗,想跪下来,却又顾及着孩子,双手绞了又绞:“小菱,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我?哈!”申小菱拍拍怀里的照儿,冷笑着,“我还要感谢你。”
“小菱……”马于氏泪泗滂沱,“是我当年糊涂犯下的错。我原本以为……”
说着忽然顿住了。
她上前几步,将照儿抱了起来,走出院门交给了门口的婆子,让她带着孩子去玩儿。
马于氏又折返回来:“我先推你进屋吧。”
申小菱没有拒绝。
进屋关上门,马于氏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反复磕头。
最恨古人磕头下跪的申小菱,这一次没有阻拦。
马于氏额头铁青:“是我对不住你。在崖下,我也没认真摸,只探了探就觉得你是断了气的。
我脑子一时糊涂,就做了错事。”
“我当时身上揣着四千两银票,你竟也不动。”申小菱绷紧了嘴唇,俯视着她,慢慢说道。
马于氏伏得更低:“在崖下,我只要一靠近你,照儿就大哭。哭了好几次,我就怕了,都说孩子天眼未闭,能看见——”
她微微抬起头,看向申小菱,又埋了头,说道:“当时以为你是死了,有魂……”
申小菱心中暗道,可不就是这样吗?
“后来……后来就阴差阳错,你又不记得了,那个黑大爷又——”
“黑大爷?”
马于氏抬头望望屋梁有看看四周:“他总来。”,三年了,还没见过这黑大爷的真面目。
申小菱恍然,她说得应该是老七吧。
“小菱,我发誓,我若知道你还活着,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马于氏举起了手。
“若知道我活着,任何谎言会被拆穿。你自然不敢撒下这弥天大谎。”申小菱冷笑道。
“小菱,三年来,我日日夜夜都担忧着,只怕有今天的场面。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虽不信,但我真把你当做了亲妹子。要没有你,我们娘俩只怕还在深山里藏着。我心中也一直感你大恩。只是照儿的身世,我不得不一直欺瞒下去,事到如今,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只是照儿”她又咚咚咚地磕了几个头,满脸泪水,“孩子无辜,还请你周全。”
申小菱陷入了沉默。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争吵声。
只听见柳怀舟大喊:“你们这些没心肝的匪徒,怎能跑到这里来?!你们要怎样去前院!我柳怀舟奉陪到底!”
屋内两人相视一望。马于氏爬了起来,捉住袖子擦擦眼泪鼻涕,说道:“我推你出去看看。”
申小菱抬手指向梳妆台:“不急,大姐,你帮我梳个头吧。”
听她唤自己大姐,是留了一些情面的。马于氏激动地“嗳”了两声。将她推至妆台前,篦子蘸着茉莉油,将飞扬地发须梳得服帖。又簪了几枚珍珠。
“左侧的小抽屉里有几条抹额。你取一根戴上吧。”申小菱从镜子里看马于氏的额头已经泛青,既然是家事,在外人面前还是给她留几分颜面。
马于氏心头一酸,又掉了几滴眼泪。随手取了一条抹额戴上,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又用袖子沾掉眼泪。
握住申小菱的手,说道:“小菱,照儿有你这个娘,我为你死了也是甘愿的。”
天下有哪个亲娘愿意将自己的孩子拱手送人,当着自己的面,唤别人为娘。
申小菱不信这话,但她信照儿对自己的真心,也信马于氏对孩子的真情。
“说什么死不死的?”申小菱一脸肃穆,唇角挂起一抹讥笑,“走吧,我们出去看看,我走了这么久,总有些人按捺不住,要跳出来表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