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石隐没听申小菱和萧伯鸾谈条件,这妮子要这些布一定有目的,回头再问她也来得及。只是她身边的那个不说话的妇人,颇为碍眼。
他带着几个绣衣使者去了其他两个外宅,都是一个女人和一个小丫头。屋里也都存着五箱丝绸,丝绸也只有那么两匹,剩下的都是那些麻布。
这些布匹织纹很像麻布,其实并不粗糙,触摸起来很顺滑,却又没有丝绸的光泽。
很快,十五箱布匹都被拖回了家。三个外室和丫头们也被带回了府衙。
萧伯鸾让李知府在前头问话,自己将申小菱和默娘留在了后堂。
“允你留着这些布,但你要说清楚它是什么。”
申小菱正要出声。默娘忽地拉开门,薛石隐抱着一匹布站在了门口。他打量了一番默娘,缩着脖子绕开她进了屋。
他将布匹递给了申小菱,也不避讳自己刚才在偷听:“本官也想问,这些布是什么布。”一边说,一边唏哩呼噜地喝茶。
萧伯鸾心生烦扰。
申小菱向萧伯鸾摊开素手:“借大人刀一用。”
萧伯鸾取出一把小刀,交给了她。
她将布匹摊在桌上,用小刀反复刮着布头,纤指反复搓着,最后慢慢抽出丝线。
萧伯鸾和薛石隐都围了过来。
“这是——”薛石隐问。
“这是莲丝布。”申小菱举起一根丝线,反复捻转着,“确切说是荷花茎丝。”
“荷花茎丝?”薛石隐问道。
“是暹罗国一带的产物。”申小菱捋着丝线,“据说暹罗国只有夏季,荷花开半年,当地人会采摘莲花梗茎取丝,这种丝比藕丝坚固耐用。
就这么一匹布,大概需要几十万支莲梗。莲丝织布比丝绸更难得。一匹莲丝绸布至少要一金。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莲丝绸布。”
她粗略地算了算,一箱有十匹莲丝绸布,一匹一金,一箱便要百十金。十五箱就是一百五十两黄金。那就是一千五百两白银。和岑高从自己店里偷出去的数大致能对的上。
“本官记得——”薛石隐道,“两广进贡的单子里写过莲丝绸布。当时只当是一种丝绸。原来如此!申夫人当真是见多识广啊!”
“大人谬赞了,这次进献给明王殿下的升官图,在选材时也考虑过莲丝布,所以略知一二。”申小菱赶紧将话圆回来。
萧伯鸾若有所思地看着薛石隐,冷声问道:“依薛大人看,这岑高为何要自尽?”
薛石隐摸摸下巴,说道:“那就得要知道他的这十五箱布从何而来。”
“布一定来自暹罗,只是要查到谁给他送来的,藏着这么多布是为了做什么。纹身又是为何。”
一提起纹身,萧伯鸾就想起她在府狱里的问话。
“你为何会知道纹身是红色?”他问。
申小菱心中暗称不好,看向薛石隐道:“薛大人到我家问话时,提起过。”
“正是。”薛石隐接过话,一脸严肃,“萧指挥使不是要想知道钱六爷一案的进展?小官查到,这钱六爷指使孙闯先后给六个花娘赎身,然后再在花娘后背上用鸽子血刺字题诗。”
“鸽血刺字?”当真是匪夷所思。绣衣使者查到的只是有题字。眼前这人竟能查到用的是鸽子血。是银台司厉害,还是鹤喙楼强大?
这样的人,必须为我所用。萧伯鸾再次确认了心中所想。
“鸽血刺字有一特征,平时几乎不显,身体发热时才会显出红色。”薛石隐说道。
岑贵和钱六爷是一伙的?那这布是他从暹罗买来换钱,还是另有他用?申小菱看向府衙前堂,她真想去审那几个女人啊。李知府能问的出吗。
其实不难猜,要从暹罗买来这么多布,说没有丁墨的功劳,她是绝对不信的。只是买来以后卖给谁呢?
三人在后堂坐了一会,萧伯鸾邀请薛石隐去前面旁听李知府问案。
薛石隐赶紧提起他的花布包袱就率先出去了。
萧伯鸾看申小菱似乎还想等下去,便说:“你回去吧。有事我会再派人去找你。”
“找我就不必了,只是我的布——”
原来是惦记着布。
“案子审完了才能给你。”萧伯鸾没好气地说了一句,再看了一眼默娘,便出去了。
申小菱回到家中,天已半黑了。她安排默娘在桂华轩与罗曼罗兰住下。又在花厅和马于氏,照儿吃饭。常清进来低声回话说古三来了。
申小菱让马于氏带着孩子回房,又遣走了仆妇,和常清一起见了古三。
古三一来就哭丧着脸:“夫人,小人差点为您丢了命。”
“发生何事了?”
“有人将我抓去问话了,问我关于您的事。”他垮着一对浓眉。
申小菱吃了一惊:“是谁?”
“绣使呗!”古三撇了嘴,又拍了拍胸脯,“虽然性命攸关,但夫人放心,能说的,小人都说了。不能说的,小的一个字也没透露。”
“是上次托你查萧指挥使被发现了吧?”申小菱心中了然。绣使又不是绣花枕头,自然是会察觉。
“那你透露了什么?”她笑道。
“他们就问小人你在查什么。”
“你如何答的?”
“我就说在查究竟是谁在传您与丁帮主的事。名誉之事,不能公开问,才托了小人。”
“这么简单?”申小菱不信。
“还盘问了小人的事,您如何认识小人的。小人都照实说了。”
“他们可有为难你?”
“虽肉身没受罪,可小人受了惊吓,病了一场,这不,刚好,就来给您回话了。”说着又做出病恹恹的模样来,眼睛又偷瞄着常清。
常清瞪着他,并没有发话。
“常清,取十两银子给古三压压惊。”
常清取了银子来,申小菱接过银锭子,放今古三掌中,说道:
“以后他再找你,你照实说便好,切莫鸡蛋碰石头。这次你做得很好。我的事虽不想为人所知,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保命为上。”
她本就没想过古三这样的人能够隐瞒什么。不乱说就是好事。
古三双手捧着银子,用衣袖擦擦眼角,又正色说道:
“小人查到丁墨的那个青梅竹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