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七章 请柬

十多日后,陆启权几经周折终于靠岸杭州府。码头迎接他的,正是柳怀舟。

二人速速回到申宅见申小菱。正好,腌渍的糖桂花已经出蜜了。

进了十月,霜气更重,冷羹已难下咽。她让人煮了酒酿红糖水,再浇上一勺糖桂花,给马氏和孩子喝着。

见陆柳来了,让柳怀舟退下,将陆启权拉到暖阁里坐着说话,只留默娘一人伺候。

陆启权看了看这妇人,又见申小菱神情自若,便仔仔细细将广州一行说了。

“万义如何安顿?”

“我已让他找个地方住下来,踏实养伤。”

“以你所见,这俞老板身后的人是什么来头?”

陆启权摇摇头道:“不好说。仲家在两广一带根基颇深,偏偏是广州的官府拿的他。当时俞老板身后的人来找万义,要他在码头交易前几日,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张扬地将价格抬高。引得这仲五爷暗中叫人买来压价。”

申小菱皱了皱眉头道:“这是为何?”

“初时,我以为,他们想要抓仲五的小把柄。但这仲五并不上当。我们抬价时,他始终不曾出手,只悄悄控制了那些想要买布的商户。有价无市,我们左右倒手。”

陆启权顿了顿又道:“直至万义放出来,我这才明白,他们要的是将仲家的关系脉络一网打尽。我们离开时,那些被仲家控制的商户尽数被抓。听说仲家也被抄家。”

好大的手笔!

申小菱暗暗叹了一口气。这不是普通皇权能做的了。

她问过薛石隐,明王母族之根基在两广。这笔生意她原想以击鼓传花的方式,要柳怀舟去多地搜罗低价莲丝布,要陆启权牢牢掌握定价权,自买自卖的方式将价格炒上去。最终只要有大鱼上钩,赶紧清仓。

这仲五爷显然就是明王的爪牙,伤人性命,又引来灭顶之灾。

“东家,我瞧着这仲家绝不可能善罢甘休,当时仲五是主动去的衙门。”

申小菱微微一笑:“交易之前,广州城内可有官府的动静?”

“不曾。”

只怕官府遇到了硬牙,只能捡软柿子捏了。倘若明王都成了软柿子——申小菱想到此处,心头一惊!

陆启权似乎也想明白了其中关窍。瞳孔一缩,抬头看了看申小菱,见她动了动眼神,不再多言,便从怀中取出银票,说道:“东家,这是卖布所获的四千两金。”

申小菱满意地抿了抿嘴,道:“陆管事辛苦了,回去好生休息吧。”

陆启权退下后,她取出两千两金的银票,交给默娘。

默退了半步,行了礼道:“金额巨大,还请夫人亲自交给大人。”

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申小菱正要推让,仆妇来报说冯家相公差人送了请柬来,说是冯夫人生辰到了,冯家要给她办个生日宴,请了杭州大大小小有头脸的人物。

冯家相公送来的?论理冯家还轮不到他出面,莫非这短短一个月的光景,他掌控了冯家了?倒是小瞧他的能耐了。冯夫人的抽动症好了?

申小菱接过请柬,殷红的布面请柬似乎平平无奇,纸上只写了宴会的时辰。反倒是默娘悄悄提醒了一句:这请柬似乎比寻常的厚实一些。

申小菱看了她一眼,让她取来剪子仔细地拆了红布,果然,夹层里露出叠得方正的纸。

打开一看,竟是用自己名义买的两个旺铺子的契约。

霍,好大的手笔。这是要感谢自己吗?

这夹层中似乎还有东西。她晃了晃,居然掉出来一根银针。

这是?

“默娘,你看,生意送上门来了,我要不要做呢?”申小菱微微一笑。

默娘垂着头:“只怕落人口实。”

申小菱想了想:“你说的有理,这替人做嫁衣的事,我不会做。再说,萧大人没说动她,我不会动手的。”

是夜,她便见到了萧伯鸾。

拿着银票的萧伯鸾有些难以置信,她当真做到了。就一个月。

申小菱转述了广州城之事。露出惴惴不安的神情:“只是不知,我惹了何等人物,竟弄出了命案。”

萧伯鸾沉吟片刻,仲家是明王的财路之一,这一点他是知道的。动仲家的人,是平王还是远在蜀地的那一位,现在他还不能完全确定。

薛石隐必然知道仲家的背景,这并非秘密。

“你也不必与我打哑谜。”萧伯鸾淡淡道,“你去广州之前,必是已经想好了要割谁家的肉。”

申小菱做出一副蒙受不白之冤的模样,泫然欲泣:“大人,民妇冤枉——”

她和那薛石隐当真是一路货色!萧伯鸾烦躁地打断她的戏码,道:“行了,冯家请你去赴宴的事,你预备如何应付?”

申小菱瞥了一眼默娘,说道:“大人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萧伯鸾冷笑一声,正色说道:“赴宴之时,进入内宅。”

“你随便找一个绣使都能做的事,为何要我做。”申小菱一脸狐疑。

“冯家那个相公虽是个蠢笨的,但他接管冯家后,谁也不信,他既然给你递了东西,必是信你的。你想法子进了内院找一瓶无色无味的药水,应当在书房之中。”

又是这种偷鸡摸狗的行当!申小菱一百个不愿意,便找了个借口:

“我带着默娘,她找得到就找吧。我身手不好,腿脚也不便,万一被人抓个正着,难以脱身。”

很快就到了寿宴当日。

申小菱特意穿了一件绿色绣花的锦衣,钗佩虽多,却不会发出什么声响。又嘱咐默娘穿一身红棕色的布衫。默娘虽不明所以,却也照做了。

离冯家尚有一里路,各式马车和四抬轿子横七竖八地在街上卡着,堵得纹丝不动,像是打了个死结,半晌也解不开。

申家的银头马车也在其中。申小菱抱着银质小怀炉,轻轻叹道:“冯家相公也不易啊。”

“奴婢愚钝。”

“冯家也算是个大户,办寿宴如何会不着几个有经验的来顺车马?想来是这相公想不到,旁人刻意不提,又或者存心怠慢。给他难堪罢了。”

申小菱有些同情那位马脸相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