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〇章 懂了

桌上放着一只巴掌大的瓷罐。是默娘去冯家取来的。

默娘将罐子打开,倒了出来。是六颗琉璃珠子,豌豆大小,里面似乎包裹着什么液体。在烛光下折射出金光。

“这是……”申小菱拾起一颗,对着烛光观察。

来这里三年了,从未见过这么小的玻璃珠。这个世界竟有这么强的玻璃工艺吗?它是谁做的?

萧伯鸾拿了一颗,放在薛石隐刚扔的羊骨头上,筷子一敲,玻璃珠子碎了,里面的液体久了出来,滋滋地,骨头被熏成了黄褐色。

“是冯氏用的毒药!”申小菱捂嘴低呼。

这和鹤喙楼用的东西极为相似。

“中秋那日,萧大人不是抓了一名刺客?小官去府衙看过她的尸体,与今日冯氏的伤如出一辙。”薛石隐试探着。

丹儿。申小菱胸口一窒,看萧伯鸾的眼神也变了一些。萧伯鸾感觉到她的目光,抬起头迎向她。

“申夫人似乎有话要说?”

她不敢闪躲:“民妇只是好奇。”

“好奇什么?”薛石隐问

“这琉璃珠子是怎么把药水灌进去的。”申小菱从默娘手中再拿起一颗,捏在指尖,“什么地方能够制作琉璃珠?而寻常琉璃珠子是实心,是将坩子土放进在胚子里烧出来的。”

“这空心珠子有何不同?”萧伯鸾对她的博闻感到讶异。

申小菱俯下身仔细看了看桌上那颗已经破碎的珠子。这不是琉璃,是玻璃。而且是吹制的玻璃珠。

她又坐下来,取下一根银簪,去挑那玻璃珠壳,透明的毒液顿时就熏黑了簪子。

“小心!”薛石隐道。

“这壳薄如蝉翼,要是藏在身上久一些,都极有可能被挤破漏出毒液。”申小菱一语点醒其余二人。

是也。这就是和鹤喙楼的毒珠最大的不同。若非知道她没有恢复记忆,薛石隐刹那间都以为小四就在身边。小四擅长的特技之一就是细微之处的分辨。

萧伯鸾曾派知风验过丹儿的尸体,便道:“极是,寻常死士会将口中最后的槽牙取下,然后塞入较为坚固的毒囊,以防止误服。”

“如此薄的珠壳,何人能做?”申小菱问道。

三个人都沉默了。

薛石隐心叹,鹤喙楼当年开创之时,始帝给了他五百颗珠子,他刚十岁,懵懵懂懂之中,就将一粒珠子放在了口中。始帝赶忙伸手从他嘴里抠了出来,皱着眉道:“这珠子能腐肉蚀骨,咬破之人会面目全非,痛苦直至死去。不到万不得已不可用。”

这珠子从何而来,他也不知。

“珠子的事,且放一放。钱六爷的事,萧大人预备从何着手?”

这是要他交底了。萧伯鸾浅酌一口道:“我曾在小将军府见过那白鸽。中秋节我去西湖,也是因得了钱六爷要去游湖的消息。事后我曾问过小将军为何在船上。他只说是钱六爷约他赏画。后来我再去小将军府,就不见那白鸽了。”

“他若知道船会烧起来,只怕不会上去。”薛石隐道。

“我听说他是昭毅将军的长子?”申小菱问。

“正是。”

申小菱又问萧伯鸾:“钱六爷泛舟的消息,萧大人是从何而得来?”

萧伯鸾想拒绝回答,却还是说了:“李知府,他给我介绍了杭州的中秋盛会,说是杭州的权贵和花娘都会去西湖游湖。我便带着绣使去了,不想还真碰到了。”

薛石隐心中一亮,之前就怀疑李知府,他果然别有目的。

“既然二位大人都在追查钱六爷,那一夜碰巧都在湖上,见到了小将军。这似乎......”申小菱仔细拿捏了一下措辞,“似乎是要拖赵家入局。”

入局?什么局?

“民妇与小将军夫人交好,听闻她祖父是怀远将军,当年也有从龙之功的。”

“赵夏联姻可是陛下做的主。”萧伯鸾道。武将世家联姻,要说不忌惮是不可能的。但昭毅将军的长子,若配一个与之地位匹配的文官,只怕后患更多吧。

“若我是皇帝——”

“慎言!”萧伯鸾叱道。默娘在一侧别有意味地看过来。

申小菱拍了一下嘴:“总之这事,怎么看都是要将赵家暴露在二位大人面前。不管后面那人的目的为何。现如今,钱六爷不见了,赵家和冯家以及宁妃娘娘已经绑在了一起。”

“还有一事,钱六爷在花娘后背究竟刺的是什么?”薛石隐琢磨着。他和申小菱早已揣测过,多半是海图。

萧伯鸾道:“我也查了多时,还不得而知。”

申小菱道:“其实,我想过。”

两个男人的眼神齐刷刷地扫过来。

“我最开始揣测是一些字,后来感觉是图。应该是海图。”

海图?是了,都是为了兵符而来,都想去海上找前朝旧部。萧伯鸾暗暗点头。

“为何要用六个花娘?”薛石隐配合演戏。

“茫茫大海,如何寻找?兵分六路吧。”申小菱忽然想到什么,大叫了一声:“我懂了!”

两个男人的眼神再次齐刷刷地扫过来,默娘也忍不住看向她。

“我懂了!”申小菱咧着嘴笑着。

她懂什么了?

申小菱将碗筷推开,摆上自己的酒杯:“这是钱六爷。”又将薛石隐的酒杯拿过来摆上:“这是冯氏。”

萧伯鸾将自己的杯子递过去:“这是谁?”

“小将军。”申小菱将三个酒杯摆成一排,“出海要什么?地图,钱,人。”

她拿一只碗放在酒杯上方:“她万事俱备了。”

小将军有兵!

“不对。她还欠一样。”萧伯鸾点点桌子,添上一根筷子。“没有它,出海只是徒劳,所以她必须归省。”

“在她手里!”申小菱惊呼了一声。

那枚假兵符在宁妃手里。除了自己和薛石隐,谁又知道那是假的呢?真兵符在萧伯鸾手里,这是不能说穿的秘密。

萧伯鸾更疑惑了,兵符在自己手里,她没有兵符,出海做什么?她手里莫非有什么把柄?他不禁想到方才,薛石隐提到的皇帝做的那个梦,那桩发生在太原的命案。这是冲着自己来的吗?

薛石隐拱手道:“萧指挥使,当务之急是在宁妃娘娘归省之前,找到钱六爷,此事需要绣使尽快禀明陛下裁夺。”

“本使自会处理。”萧伯鸾点点头:“对了,你刚才提到的卷宗......”

薛石隐懂了,笑道:“自然还在京城,小官的书柜里。”

“天色不早了,回吧。”萧伯鸾起身。

夜深了,雪终于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