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抬轿

白脸内官理了理拂尘,指向门外的一顶软轿:“申夫人,请吧”。

宣了令喻,人不走,等着自己一起走?申小菱早就知道这鸿门宴躲不过,但仍然没想到提前了一日。

她上前再从袖中递了一个红封子,道:“内官大人,民妇早起得急,鞋子没换。还请大人坐下歇歇,喝杯茶。”福了福。

女人说换鞋,不过是如厕的借口。

内官算这时辰,确实挺早,一会还说不定要等多久,提前去也是对的。

无论多大的官,莫说这大事,连每日上朝亦或是御前奏对,都是提前如厕的,更有甚者前一日水米不进的,只怕内急,贻笑大方。

“那你快去。耽误了时辰可了不得。”内官按住袖子里的红封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常静赶紧上了一碗好茶,申小菱又吩咐她给门口敲锣的人散了一把碎银子。

转身见马氏搂着照儿缩在角落里,将他的脸死死贴在怀中。申小菱眼睛一涩,狠狠咽了一口唾沫:“这里既然无事,大姐和照儿就去吧。”

马氏点点头,抓着照儿就快步离去。

申小菱又找人去叫默娘:“让默娘换件干净衣裳,与我同去。”又吩咐:“罗兰,你陪我去换鞋。”

罗兰搀扶着她回了房间,立马就跪下哭道:“夫人,让我跟您去。”

“傻罗兰,还没到那一步呢。今日不过是官面文章。”申小菱扶她起来:“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吩咐你去做。”

罗兰抬起袖子随便蹭了蹭脸,问道:“什么事?”

申小菱爬上了床,打开床头小柜子,取出几张纸,挨个拿给罗兰看清楚了,又放了回去:“这是家中的房契,地契,各家铺子的文书,库房钥匙,这是清单。都放在这里。”

“夫人——”

“听我说完,”申小菱脸色严肃:“若有人要,你就带着他们来取。”

“是。”

申小菱又取出几张文书,和几袋子银子:“这是大夫人和照儿的房契和地契,常清常静的放奴书,我都是很早就备下的。其余的丫头仆妇不是死契,就不用这么麻烦了。还有些遣散用的银子,你自己从里面取,分发给大家。”

“夫人——”罗兰跪了下来,“你还说不是——”

“罗兰,”申小菱紧紧捏住她的下巴,“内官坐那喝一碗茶的功夫,可是我花一百两买来的,别说没用的废话。”

“还有,你姐那边你不用担心。反而是怀舟。”

“怀舟怎么了?”

“你务必等他回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都听他的,不得擅作主张!”申小菱沉着嗓音说道,“替我换鞋。”

“是!”罗兰取来一双自己绣的攒珠绣鞋,替申小菱换上。低着头抽泣:“夫人,让奴婢送您。”

申小菱抓住她的手:“罗兰,我最欣赏你干脆爽快的性子,这个节骨眼,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最有用的是你的脑子。听明白了吗?”又再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罗兰硬生生将眼泪逼了回去,跪在地上磕头:“夫人放心,奴婢定不负所托。”

跨出了门槛,申小菱整了整鬓发:“还有,你今日起,恢复原名吧,洛巧玥。”

默娘候在月亮门处,见她出来了上前搀扶,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洛巧玥,低声问道:“为何不让鹤喙楼的人带大夫人她们走?”

“你以为她们还出得去这杭州城?”申小菱摇摇头,“就算出得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逃得了一时也逃不过一世。再说......那鹤喙楼终归不是我申家的......”

说罢,看了身边的默娘一眼,“就像你,也不是我申家的。”见默娘脸色不好,她又打趣了一句:“你可是他的人。”

“夫人现在还有心思说笑,可见已有了应对之法。”

到了前厅,内官刚好喝完一杯茶。再次指向那顶软轿:“请。”

申小菱在轿子里,偷偷掀开帘子看,沿路的风景尽皆被淡黄色幔布围挡,三五个人还在洒扫和踩土。

“默娘,为何这些人还在这里清路?”

默娘在轿外低语:“早上的马蹄声我听了,不是宫里的。”

这么说,宁妃还没到。

内官要自己先去候着贵人,也算是合乎礼制的。

“我们这是往哪里去?”她又问。

“看样子是府衙。”

那就能见到薛石隐和萧伯鸾了,有合舟共济之人,总是好的。

很快到了府衙。

候在路边的官员,见内官开道的阵势,吓了一跳。

萧伯鸾远远就看见默娘跟在轿子旁,心道不好。

果然就有几名小吏用着众人皆能听见的声音,窃窃私语:“内官开道,任是知府大人都不敢用。”

申小菱也不下轿子,只掀开帘子看了看,又放下了。

议论之声如沸水一般:

“是申家那个寡妇。”

“大胆!这申氏用皇家仪制,真是不要命了!”

“这可是僭越之罪,本官倒要看她有几个脑袋!”

“你看看,她竟然还敢坐在轿上不下来!”

有实在看不下去的官吏,走了过去,冲着申小菱的轿子帘喊道:“大胆申氏,用僭越之仪,还不下轿来领罪,兴许还能保住你全家性命。”

哪知申小菱隔着帘子道:“大人容禀,民妇受宁妃娘娘之邀前来领赏。刚才见路边站着的皆是陌生男子,民妇又是一个寡妇,只得已藏在轿中。”

若是寻常寡妇这么说,他也就信了。

这可是申氏,整日里抛头露面开门做生意的申氏,说得跟贞洁烈妇似的,谁信呢?

官吏哼道:“你是何德行,全杭州都知道。”说着,便伸手去扯申氏的轿帘,申氏也不甘示弱,硬是躲在轿帘后面不出来。

李知府看不下去了,想要上前说两句,劝那胆子顶到天的申氏下轿来,又想劝那官吏不要扯寡妇的轿帘子。他刚迈开步子,就被人给拽住了。回头一看,却是萧伯鸾。

这小吏明摆着是被申小菱拉来抬轿的,哪能让李知府给拆了台。

只闻申小菱隔着帘子波澜不惊地说道:“这位大人,民妇确有不便之处。还请大人顾及男女大防,站远些再与民妇说话吧。”

还敢赶自己走?官吏正要发作。

远远地跑来几匹马,马蹄声清脆透亮。

默娘低声说道:“宫里的马。”

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