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伯鸾在浓黑的夜色中策马狂奔。
冬夜的凛冽寒风,将脸颊和手指刮得生疼。
无论申小菱是谁,于他不过踏脚的石头。就如她所说,留着她的命和人,对自己有用。
明王要对她动手,宁妃也要对她动手。但她手里既没有兵符,也不记得兵符在何处,能受得住多久的刑?
若受不住的话......萧伯鸾攥紧了缰绳,难保不说些他和薛石隐的事来。有些事,只要有了疑心,就可以杀人了。
他赶回了官驿,敲开了薛石隐的房门。
所幸,薛石隐在。
申小菱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晚膳一过,她就想要溜出去找夏芸。
她拉着洛巧玥到处闲逛,宫人虽不拦着,却时时刻刻地跟在脚跟后头。她气不过,干脆对宫人勾勾手指头:
“知府夫人住在何处?”
宫人垂下头:“奴不知。”
“小将军夫人又住在何处?”
宫人依旧垂头:“奴也不知。”
申小菱转了转眼珠子,又问:“那明王殿下在何处?”薛石隐既然设下洛巧玥这个鱼饵,整个行宫能上钩的只能是明王了。
宫人的头垂得更低:“奴当真不知。”
“那你知道什么?”洛巧玥嘴快嘲讽了一句。
“奴知道宁妃娘娘的住处。娘娘吩咐过,申夫人您若想去她宫里,奴便带您过去。”
申小菱只得悻悻归去。去找宁妃做什么,给自己添堵吗?
宁妃处,梅朵得了消息,在宁妃耳边低语了几句。
又说道:“娘娘,这申氏看着是个精明的,竟蠢到大张旗鼓地带着那个丫头打听殿下的住处。”
宁妃随手拨了两根琴弦,笑道:“不过是病急乱投医罢了。”
这句话倒让梅朵想到白日里宴会上,众妇人将申小菱助孕之技吹得神乎其神。
“娘娘,奴今日见大家说申氏有独门秘笈,不似作伪。奴想,不如我们将她召来,问问......”
宁妃似乎没听见,又拨了两个音。
“娘娘,无论......”说道一半,梅朵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又道:“无论如何,有个孩子才是万全之策啊。”
“这话,也就是你说。换作旁人,早被本宫杖毙了。”宁妃按住震动的琴弦,琴声戛然而止。她站了起来,一袭黑发如瀑布一般垂在身后,透着慵懒和惆怅。
换了一个口气说道:“本宫知你一心一意为本宫好。今日夏家的那个显然也是用这事来说项。申氏更不蠢。本宫现在找她,她会肯说?”
自是不会说的。“娘娘的意思是?”
“梅朵,有时候你越是想要,越不能将渴望写在脸上。”宁妃淡淡地说着,不知是说给梅朵听,还是说给她自己听,“想怒的时候要笑,想笑的时候要哭。想睡的时候要睁着眼。想跑的时候,要记得先坐下来。”
“梅朵明白了。”梅朵见她兴意阑珊,赶忙点上一枚金玉香,又合上香炉盖子。
袅袅青烟氤氲着。
第二日,天边刚翻鱼肚白,宫人便敲了门。申小菱几人乘车回到了府衙。
一进府衙,两个衙役迎上前来,用铁链将申小菱一套。
默娘和洛巧玥试图阻止:“你们为何抓人?”“不分青红皂白抓人,还未审便下狱?”
衙役把着刀柄道:“奉明王殿下令,申氏与中秋西湖烧船案牵连甚深,即刻羁押过堂,其余人等不得离开,留在此处等候传唤问讯。”
申小菱虽已料到会被顶罪,但一来便带上镣铐,心头仍不由地慌张。
咬咬牙才镇定下来,拖着镣铐脱下了发间的云鹤金钗,再去了耳环戒指等物,逐一交给了洛巧玥:“你们莫急,明王殿下何等英明,李知府最是刚正不阿,必能还我清白。”
“英明个屁,”洛巧玥急得红了眼:“昨日明明说是来问话,怎么今日就变成抓人了?!”
“大胆!”一个衙役呵斥道。
罗兰改了名字,性子没改。
“官爷恕罪,丫头无知,说话口无遮拦。”申小菱又对洛巧玥道:“你如再胡说,我便不认你了。”
“申氏,走吧。”衙役道。
申小菱被带进了公堂。
堂上四人,明王坐在正中央,李知府和萧伯鸾并坐在左位,薛石隐坐在右末位。
“跪下。”衙役按住她的肩头,敲了一下她的膝盖窝,她扑通一声跪在冰凉的地砖之上。
“民妇申氏见过明王殿下,三位大人。”申小菱老老实实地磕了一个头,一字一句地说道,“民妇冤枉,还未过堂问案便套上镣铐。”
明王道:“申氏,你莫要着急喊冤。这手镣是本王下的令。”
“殿下,不知民妇所犯何罪?”
“申氏,本王对你本颇为欣赏。你心灵手巧,经商有道,做的玩偶确实连宫里都没见过的新奇玩意而。”明王先不审案,拉起了家常,“李知府也曾对你赞不绝口,说你是守法的好商户,带着孩子,抛头露面的,实属不易。”
李知府唯唯诺诺地,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
“可你属实不该心存歹念。”明王道,“昨晚本王便将这几个案子的记档证物逐一看了。来人——”
一个衙役端着一盘子上来,托在申小菱面前。
“你可认得这是何物?”
盘子里放着的,正是中秋节时,她让柳怀舟做的灯船。中秋节那夜,西湖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灯,像是漫天繁星一般。
“此乃民妇所售之灯船。”
明王点点头,问道:“中秋节那夜,西湖湖面上皆是此灯,可对?”
这个问题有陷阱。薛石隐忍不住捏紧了指尖的笔,直直看向申小菱。
“回殿下的话,那日民妇并不在西湖,今年这灯六百七十多套,想这西湖之上必然如银河坠入人间一般。”
“这灯如何使用?”明王又问。
“船身可以写上祝愿,点燃蜡烛,放入湖中祈愿。”
“申氏,你从实招来,”明王冷声道:“那夜西湖上有一艘船,可是你用此灯船将那船点燃?意图烧死当时正在船上的小将军赵丏?!”
“明王殿下,民妇冤枉。”申小菱叩磕头道:“民妇与小将军无冤无仇,与小将军夫人情同姐妹,绝对不会加害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