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巧玥扭过头去,打了几个震天响的喷嚏。取出帕子揉揉鼻子,十分歉意地看着明王,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可否恩准民女给送口吃的?”
明王皱着眉,用袖子掩住脸,连连后退了好几步,被这响动给震惊了。
如此一个美人,怎么打喷嚏就不能秀气一些?
“本王让人带你去见她一面。吃的喝的不能带。”明王说完捂着鼻子离开了。
马于氏听着说能见申小菱,也想去,洛巧玥以不可人多为由,将她留在屋内,独自去了府狱。
申小菱被关在府狱最深处。
被人押着进了牢房,勒令褪去华裳,取下首饰。申小菱早有先见之明,在问话之前,便将云鹤金簪交给了洛巧玥。这枚簪子是薛石隐和自己相认的一个信物。
在城外河边,薛石隐用它证明了他便是那个将自己从孙闯刀下救出来的人。被宁妃用轿子请去相见,薛石隐派无名小吏争夺轿帘时,趁乱投进金簪,以解自己的困境。
正值隆冬,牢狱里自然没有取暖的火盆。狱卒粗鲁地扔给她一件极破的粗布袄子:“穿上这个。”
这布袄子不知哪些犯人穿过,或许还是从某具尸体上剥下来的。经年的污垢将它原本的颜色掩盖了,散发出馊臭之味。
申小菱毫不犹豫地穿在身上。
在牢狱之中,能有这袄子,说明有人关照过了。狱卒送来的饭菜,不馊,应该也是有人特地打点过了。若那些人想杀自己,易如反掌,没有必要在饭菜中下毒。她放心地吃了下去。
谁关照打点的并不重要,自己活着最重要。
她要等待一个破局的时机。眼下还为时尚早。
她靠在草垫子上,闭目养神。听见有脚步声传来。模模糊糊地听见有人说:“明王殿下亲自允诺的。”
很快,狱卒用刀柄敲敲牢门:“申氏,有人来看你。”
洛巧玥塞了几块碎银子给他:“谢谢官爷。”
“殿下说了,必须有人看着。你们有什么话,便说吧。”狱卒接过银子,冷面说道。
“罗——”申小菱差点喊错名字,拖着手镣走到门边,“罗曼你为何来了?”
“夫人......”洛巧玥何曾见过这样落魄的申小菱,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您受苦了......”
“傻孩子,”申小菱擦擦她的脸,“你看我,一不缺吃穿,二没有受刑,不过是换个地方睡觉而已。”
“奴婢断不相信那些事是您做的,”洛巧玥一把握住她的手,“可您这冤无处可伸啊......”
“清者自清吧,”申小菱叹息了一声,“你照顾好大姐,她刚刚失了丈夫,不知心里多难过......”
洛巧玥“嗳”了几声,“大夫人和小少爷,奴婢一定照顾好他们,夫人放心吧。可是您......”
“你听我说,明王殿下偏听他人之词,竟要将冤屈栽到我头上。”申小菱苦笑着:“你若真想为我伸冤,不妨去求求李知府,我平素为人他最清楚了。别说杀人,连杀鸡我都不敢啊。”
洛巧玥眨眨眼:“夫人,明王殿下是个好人。”
“好人?”申小菱冷笑道,“我不知他怎么一个好法。”
“他本来下令不让任何人看您,奴婢求他,他便允了奴婢来。”洛巧玥抓住申小菱的手,“为人也和善。也不知怎的,每次遇到殿下,奴婢总打喷嚏。非常失礼,明王也从未降罪过。”
打喷嚏?申小菱感觉到洛巧玥的手指在偷偷挠自己的掌心。
“你到这儿来,就是为了说这些给我听的?”申小菱抽回手,神情十分疏离。
洛巧玥哭道:“夫人莫怪,奴婢是想来问问您该怎么做,您说去找李知府,奴婢便去求李知府罢。”
申小菱冷哼了一声并不说话。
“夫人,您可有什么证据,需要奴婢交给李知府的?”洛巧玥又问。
申小菱像是被提醒了,看看不远处的狱卒,低声对洛巧玥道:“你问问李知府,可否赎刑?朝廷需要什么,我捐什么。”
“这可行吗?”洛巧玥有些迟疑。
“有过不少先例。你且去悄悄问问,我好早做打算。”申小菱又握住她的手,“辛苦你了。”
狱卒走了过来:“走吧。”
“奴婢的命是您的,自然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洛巧玥点点头,眼圈又红了,“夫人您保重,奴婢回去再求求殿下,给您带条取暖的被子。”
“切记切记!”申小菱殷切地看着她,像是托付了全部的希望。
走了两步,洛巧玥又回来,掀起袖子,露出戴着紫玉手镯的手腕,和细细的红疹子,问道:
“夫人,您可记得这镯子?宁妃娘娘赏的,让奴婢戴着。不知怎的,最近这里长了一些疹子,您说若奴婢将镯子取下来,待疹子好了再戴上,算不算忤逆宁妃娘娘的令?会不会砍头?”
申小菱看了看,道:“你换只手戴吧。”
“谢夫人,那奴婢走了。”洛巧玥咬咬嘴唇,转身离开了。
申小菱又回到草垫子上坐着闭目养神,再将刚才的对话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番。
洛巧玥一向是个快人快语的直性子,今日要说这么多阴阳话,当真是为难她了。
不过,她刚才提到的打喷嚏,一定意有所指。还有那镯子。素日里,她没大没小的,何曾在意过要不要摘镯子这种事。
镯子不是她要说的话。她要说的是那疹子。
申小菱忽然想起一件极重要的事。
很早以前,自己便发现洛巧玥对玉肤果十分敏感。丁墨仓库的油漆里含有此物,她便打了好几个喷嚏。上次还在店里跟萧伯鸾讨论过金玉香中的玉肤果。
现在洛巧玥说一见明王便打喷嚏,是在暗示明王与丁墨有关联?还是在暗示金玉香有关?
那宁妃的镯子呢?
她说戴上才长了疹子......
申小菱猛地睁开眼,瞳孔缩了一下,又放大。
薛石隐故意让洛巧玥在进行宫那日,穿得花枝招展,莫非是为了试探?
他也发现秘辛了?
那一日,宁妃在行宫对洛巧玥的敌意,不是没有缘由。
不行!
申小菱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地走着。
她迫切地想要证明一件事——
宁妃宫中究竟用的是丁墨的漆,还是用的金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