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肿了。
申小菱活了两辈子才体会到被人掌嘴的滋味。两颊像是有无数虺虺爬过一般,火辣辣的,又痛又麻又胀。
“申氏,”明王云淡风轻地说着,“你若再扰乱公堂,便要打板子了。”
说罢,明王示意李知府继续审问马于氏。
马于氏双手攥着衣裳,瞅了瞅公堂上的人,除了贵人和李知府,其他两个大人,也是她昨晚听洛巧玥细细讲了才知道的。
洛巧玥说,高高瘦瘦的是薛执笔,黑黑冷冷地是萧指挥使。可是现在两人都坐着,看不出谁高谁矮。
“民妇发现......”马于氏又犹豫了起来。
“马于氏,事关重大,你务必要说清楚。”明王道。
“是......”马于氏咽了一口唾沫,偷偷瞟了堂上的人,低下了头,脸黑的人找到了:“民妇发现,申氏说她是寡妇,是假的,她有丈夫,丈夫便是——堂上的萧指挥使。”
说完,她闭着眼,指向了萧伯鸾。
申小菱碍于伤口,说不出话来。
萧伯鸾“噌”地一声,站起来。他下意识地想看薛石隐,握紧了拳头,忍住了。
明王也没想到经过一夜的威逼恐吓,这马于氏竟指认了萧伯鸾。
可偏偏又在情理之中。
薛石隐怪异地“啊”了一声,问道:“你说申氏的丈夫是谁?”
李知府捏住胡须,心头也乱成一锅浆糊。
怎么还搞出男女之事来了?申氏和萧指挥使?丈夫?瞥了一眼身边站立如松的萧伯鸾,看样子是真的。再想起他给自己看的皇上的那封密信,皇上肯定是知道的,才会把这密信交给萧指挥使。一日夫妻百日恩嘛。只是,之前怎么不相认?小两口闹矛盾了?申氏带着孩子到杭州独居了?
马于氏又重复道:“申氏的丈夫,是这位萧指挥使大人。”
李知府问道:“申氏,马于氏所言是否属实?”
申小菱摇摇头,说道:“回大人话,萧大人并非民妇的丈夫。”
萧伯鸾深吸一口气。此事必是薛石隐所为。案情本已明明指向了鹤喙楼,他轻而易举地将矛头转向了自己。
“殿下,”萧伯鸾转身抱拳道,“堂下申氏原名田小菱,曾为卑职发妻。四年前,因无所出,卑职一纸休书,一别两宽了。”
“此事本王是知晓的。”
李知府捋着长髯,颇为疑惑:“申氏,你为何不认?”
申小菱道:“民妇三年前从山崖下醒来,失去了记忆。故而萧指挥使所言,民妇不敢认定。”
“原来如此,这便说得通了。”李知府点点头,又忽然想到一事,“申氏,既然萧指挥使因‘无所出’才休了妻,为何你又有孩儿?”
李知府终于上道了。明王也想问此事。派去马家村的人还未回来。当年,是梅朵将她弄晕,又在马车里塞了几个仆从,将马车推下山崖的。
一说到孩子,马于氏就紧张了。她用乞求的眼神看着申小菱。
申小菱目不斜视:“民妇有一事相求,还请明王殿下,知府大人,萧指挥使,薛大人允准。”
其余几人自然不敢发话。明王首肯:“你且说罢。”
“吾儿申离,乳名照儿,刚三岁,并不知晓自己身世,民妇一直将他视为己出,若民妇沦为阶下囚,民妇也不愿生疏了母子情分。”
马于氏怕她说出自己的丑事,急得正要开口,被薛石隐抢了话端:“你说吧,本官这卷宗会封存在银台司,除了当今皇上,并无他人可以随意调阅。”
“照儿并非我亲生骨肉。”申小菱说道。她感受到了马于氏焦灼的目光,转头看向马于氏,“此事马于氏可以作证。”
“你——”马于氏急的说不出话来。
明王追问道:“马于氏,可有此事?”
“我——”马于氏急的满头大汗,说不出半句话来。
“回殿下的话,”申小菱继续说道,“当年民妇在山崖下醒来,浑身是血,腿也摔断了,根本无法动弹。晕了过去,突然下起了大雨,民妇被雨水浇醒,喊了几声救命,没有人回应。却听见了婴孩的哭声。”
“哦?”明王狐疑地看着她。在老阳楼,让她与萧伯鸾第一次相见时,她并未说出这些。
“那婴孩的声音非常微弱,但民妇却听见了。顺着声音,爬了过去。”申小菱似乎入戏了,眉眼还透露着哀伤,“原来是有个襁褓中的孩子,被人埋在一棵大树底下,可能埋得不深,泥土被雨水冲掉了。民妇腿上被树枝插穿了,无法站立,就用一只手刨那个坑......”
“埋了还能活着?”李知府问道。
萧伯鸾坐了下来。她要保住马于氏和孩子,这故事必须天衣无缝,又不能太天衣无缝。完美的故事,会让明王生疑。
“民妇也不知道,为何他还活着。”申小菱皱着眉,陷入回忆一般,抬起戴着镣铐的手比划着,“那脸只有巴掌一般大小,满脸的泥,嘴边都是泥和泡沫......怎么忍心埋了呢,他还那么小......”
说着,说着,掉下泪来。
“有何人可以作证?”明王见她不似作伪,但仍然追问道。
“民妇将他刨出来,一手的血,大姐——马于氏可以作证啊!”申小菱扭过头看向一旁的马于氏。
马于氏正想点头,见申小菱眼神似乎有其他的意思,连忙摆手:“不不,我不知道。”
“你怎么不知道呢?”申小菱急了,“我靠在树底下,喊了好久,不是你第一个来的吗?我将你视为救命恩人,还将孩子托付给你,你怎么就不认了呢?!”
“那是后来的事啊,我又没看见你怎么救孩子的。”马于氏似乎开了窍。
申小菱咬咬嘴唇:“照儿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啊.....”
明王失了耐心,这些事没必要再费心。之前杀马于氏的丈夫为的是让她反咬申小菱,将她置之死地。但现在他改了主意,想留她一命,便不想再继续审下去。
“这些无关之事,毋庸赘述,此案案情十分明朗。李知府——”
“下官在。”
“此案应该怎么判?”
李知府道:“回殿下,此案关乎朝廷通缉的鹤喙楼,人证物证都指向犯妇申氏与鹤喙楼有关联。论罪当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