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小菱再次醒来。
五脏六腑像移了位,吸不上气,又吐不出浊气。
每一个骨头缝里如同长满了针芒,微微一动,便是钻心地疼痛。
“申氏?你可算醒过来了。”李知府关切地看着,又庆幸地说道,“醒过来便好了。”
申小菱闭了闭眼,再睁开。
仍是在狱里。
这场噩梦果真无穷无尽呢......
“禀殿下,申氏醒了。”李知府的声音里按捺不住地开心。
他为何这么开心?申小菱想要皱皱眉,却发现额头上扎着牛毛针。
这是?
“莫动。”一个老者警告道,“我正在为你施针。”
申小菱动了动眼珠子,明王、萧伯鸾和李知府都在。
独不见薛石隐,他去哪里了?
她闭上眼。这人是御医吗?来验她是否真失忆了?
三年前,马于氏曾请过一个乡村里的医者,为自己把过脉,说气血凝滞在头内,忘了所有的事。也她身上施过针。
在知道马于氏受制于老七的事之后,她便确定那个医者必然是薛石隐派的人。
人人都想要那个已经魂飞魄散的小四吧。薛石隐、萧伯鸾甚至明王。
由着老者施针结束。收拾好药箱,对明王躬身道:“她的头曾受过极重的外伤,脑后有一块长不出头发之处,便是伤口。这伤伤至头骨之下,能活已是奇迹了。”
“可能治否?”明王问道。
“殿下赎罪,微臣医术不精。”老者跪下磕头,又想到一人,“但微臣听闻杭州城里,有一小儿圣手,姓胡,曾治好了一个摔伤了头后失忆的孩子。或可一试。”
萧伯鸾赶忙拱手道:“卑职这就着人去请。”
明王骑虎难下,只得对萧伯鸾说:“速去速回!”
不久这胡大夫便提着药箱进了府狱。
黑压压的牢狱之中,竟然有宫里的贵人。他连忙磕头行礼。
“头受了伤,失忆了。”明王问道,“你可能治?”
“可以一试。但草民不敢打包票。”胡大夫老老实实地说。
“需要多久?”
“若能治,不过是将压迫脑髓的血块挑开。若不能治,施多少针也是徒劳。”
“病人在里面。”绣使指了指牢房。
胡大夫一看床上的女子。这不是曾经在小将军府里见过的那个申夫人?
小将军家的勋公子发热三日,他守了三日。这申夫人一来,也不切脉,便说勋公子最迟第二日便能退烧,还会出玫瑰斑疹。
当时她给足了胡大夫面子,说他都知道,只是谨慎不说而已。其实那时候他也十分忐忑。后来果真如她所说,不治而愈,他虽嘴上不说,心头还是服气的。
胡大夫靠近了些,暗暗心惊。整个人毫无血色,手腕处处淤青,根本摸不到脉搏,怎么伤得这么重?不知受了怎样的酷刑。
都说绣衣使者就是无品的阎王爷,不假啊!
“她气若游丝,只怕命不久矣......”胡大夫说道。“草民只治过两个孩童,成年女子还不曾治过......”
“她的命,自有御医保着,你只管治她的失忆。”明王不耐烦地说道,“她死了,本王恕你无罪。治不好,也恕你无罪。”
这.....胡大夫只得硬着头皮掏针。
申小菱感觉到胡大夫的靠近。动了动眼皮。
“申夫人,老朽这就为你施针诊治,若有不适,你便说出来。”胡大夫有些不忍,怀疑她根本无法言语。
“唔......”申小菱试着吐出一口气。
她全身都如针扎一般,哪里感觉得到胡大夫的针。
突如其来的疼痛卷进她的头颅。像是被车轮来回碾压,她不由自主地剧烈抽搐了几下,瘫在地上。
胡大夫赶忙收了针,跪在地上告罪:“草民无能,这真的治不了,幼儿的伤浅,这病人伤太深,已伤及头骨下最深的经脉了。”
明王闻言,心头一松。不露声色地说道:“罢了,你且去吧。”
胡大夫扭过头看了一眼申小菱,匆匆离开了。
李知府赶忙请示:“殿下,您看明日的杖刑......”
“嗯?”
“现下,这申氏性命堪忧,只怕一杖都受不住啊。”
“李知府有何高见?”
李知府从怀中取出一张纸,呈了上去:“前日,申氏托人给下官递过一封赎罪书,愿以她在杭州的全部家产换这一百杖的刑罚。您看......”
“哦?”明王接过赎罪书,皱着眉看了看,“李知府为何不早递给本王?”
李知府汗涔涔地说道:“下官当时只想着,若能施刑以示训诫,就不让她这么轻易地躲了,只是她现在这模样,却也不能再用刑了。”
明王将赎罪书丢给李知府:“李知府爱民如子,清正廉明,本王定奏请父皇予以嘉奖。”
李知府赶忙跪下谢恩。
明王负手大踏步走出府狱:“那便依李知府所言,让人接她回去,别死在牢里。赎罪的事,萧指挥使,你亲自去办。”
“是。”
申小菱被抬出了府衙,洛巧玥赶紧迎上来,指挥几名仆妇接过担架,再给她盖上厚实的被子。
一身官袍的萧伯鸾对洛巧玥道:“申氏用所有家产赎罪,限期三日交出。”
洛巧玥行礼,递上一沓字据:“受我家夫人所托,交出家产清单,房契地契已全部在此,请大人过目,还请大人开恩,容我家夫人留在宅中将养十日。”
萧伯鸾并不接字据,而是微微侧身,对身后一玄衣男子说道:
“请带给殿下亲审,也请殿下示下,可否容申氏留在宅中养病。”
玄衣男子接过字据,面无表情地冷声道:“迟早要离开,何必将病气留在房里。”
洛巧玥并不意外,夫人说过,离开了就回不去了。早早便找了一户偏僻的宅子。
申小菱终于回家了。躺在床榻上,郭大夫制了药膏,让洛巧玥给她敷满全身。
“何时醒来?”薛石隐问道。
“按说,应该醒了,却不知为何还睡着。”郭大夫有些犯愁。
又等了一个时辰,郭大夫见她还不醒,便要用针。
恰巧,申小菱睁开了眼。
眼神无比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