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选择

默娘敲了敲门。萧伯鸾来了。

在茶肆里就已约好,既然这图十分难以复制,便合力弄进城,再一人两盏灯。

“我来取灯。”

申小菱随手取了两盏给默娘,让她点灯看图。又说道:“萧大人,明王有何动作?”

“他已出发去接驾了。”

“这么早?皇帝出巡了?不是说龙抬头之后才离京?”

“他走水路提前去迎接圣驾。”

薛石隐道:“他手里拿着一个烫手山芋,不交出去,怀璧其罪。”

萧伯鸾严肃地点点头:“那兵符做得实在太粗糙,只怕皇帝一看便会怀疑真假。”

要的就是这份怀疑!薛石隐笑道:“萧指挥使以为,薛某带回去的那具尸首只是为了戳明王痛处?”

“戳不了太痛,毕竟牵扯到鹤喙楼。”

“薛某再问萧指挥使一句话,鹤喙楼成立至今,何以一直不得被剿?”

“你想说我办事不力?”萧伯鸾皱了皱眉。

薛石隐摇摇头:“非也。钱六爷、冯氏,乃至马家那个相公,都借用了鹤喙楼的死法。有人照猫画虎,为的是把一切脏水泼到鹤喙楼的头上。只有鹤喙楼不灭,才有人顶这个罪。”

言之有理。

申小菱问道:“那你将尸首带回去,可看出了什么?”

萧伯鸾见薛石隐笑而不语,便一语点破:“苟仲是平王的人。”

“萧兄果然才智过人啊。”薛石隐拱拱手,假意佩服了一下,“尸首,我是在腊八节之前送到的,明王的审案卷宗是年前就送回了京的。而苟仲压在手中不报,直到明王有了兵符,才将事情和盘托出,自然是为了落井下石。”

“我听说苟仲是在宫里被夺了翠羽袍的,差点就要穿中衣回安平侯府,皇后却以缓和皇帝与安平侯的关系为由,赐了一件金丝袍。”

“正是,薛某不才,也因此被降为了行走。”薛石隐说这话的时候,毫无愧色,反而有点儿得意。

“不是说,事涉鹤喙楼,皇帝不会过严处置明王?”申小菱问道。

“正因如此,苟仲才借了我们这个兵符的东风,将鹤喙楼之事,变成了兵符之事。”薛石隐拍拍萧伯鸾的肩,“萧兄,你可要小心了。”

薛石隐一口一个萧兄,似乎很热情想,萧伯鸾不适应这样的热情,但深知薛石隐所说皆在要害。

明王和自己走得近,朝野皆知。明王用自己和皇帝用自己的目的不同。

宁妃一来,就有钱六爷以鹤喙楼的身份行刺,将过错扣在自己头上。前前后后的几桩案子,都是他经手的,若最后皇帝要从严发落明王倒也不怕,就怕父子情深,杀个替死鬼了事。自己本就“丢”了兵符,若再冠上剿杀鹤喙楼不力的罪过,只怕他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想明白了这一层,萧伯鸾眉头就没舒展开过。

之前投靠明王,只是为了进入绣衣直使,以便获得机密情报,也方便暗中找寻大荔旧人。若被明王拉来顶罪,这着实不划算。

“薛贤弟可有妙策?”萧伯鸾也顺坡下驴。

“两个法子,你选。”薛石隐敛了笑:“杀他,还是杀他?”

在场之人,无不明白,这两个“他”的意义完全不同。

申小菱不喜欢这样打暗语:“都杀。”

成年人,不做选择题。

明王离开杭州的第十日,樊昆遇到了一个棘手之事。

替明王处理了多起案子,抄家罚没的不在少数。谁不是乖乖交钱保命呢?申家那小娘子——嗯,现在大家都知道她没死相公,只是被萧伯鸾下了堂。

申家小娘子那日受了刑出来,也是乖乖交钱,甚至提前备好了房契地契田契。一切水到渠成。

现在回想起来,似乎太“水到渠成”了一些。这事出反常必有妖的道理,他当时怎么就没多想一想?只觉得她都受了分身刑了,自然是保命要紧。

哪里知道,她竟早早地藏好了暗招。

早在去年十月底,明王急着处理广州仲五爷入狱之时,她就让人以各个店铺的名义到处采购,只付了一小部分定金,预购了一大批昂贵的木材丝绸等物送至京城,说是买来赠送友人。还写了委托送货至京城的单子。这每笔单子看起来不大,加起来却有三万两之多。

若只是商铺合作,也好说,大不了写个欠条,待铺子挣钱了慢慢还。偏偏前来店铺要债的人,都是申家合作三年的各个林场的伐木队。过了年,便跋山涉水地从各地赶来,拖家带口地坐在申家店铺门口。

伐木队的工头又不懂字,只认铺子不认人,更不讲什么律法,随行的嗷嗷待哺的奶娃娃这么一哭,还有头上包着布的妇人鼻涕眼泪地这么一闹,几个铺子根本没法开门做生意。几十人就坐在那里,还随身带着铺盖卷,看样子是要躺在店铺门口睡觉了。

伙计们一碰他们,他们便喊:“你们看,菱家铺子欠钱不给了,还要赶人!”

人群里便有人接茬:“这铺子不是申家的了,申家把铺子抵出去了。”

“什么?”十几个伐木队工头一商量,掏出字据展示给围观众人:“只要这铺子给钱就成!”

人群中有识字的,还将字据读了一遍,扬声说道:“还用申家宅子作保了。”

这下有好戏看了。铺子前的人围得水泄不通。

樊昆只得去府衙找李知府出面。

偏偏李知府不在府衙,说是为保行宫安全,周边百姓皆已迁至了杭州西城门外临时安置。圣驾即将南巡,他与萧伯鸾巡查安置民众的住所去了。这么说绣衣使者也不在杭州城内。

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要么给钱,但明王必定咽不下这口气。要么不给,那就要动用明王的侍卫,这些铺子的归属就暴露了。

樊昆两条路都没选。而是悄悄走向了一个路边的酒肆——蟠龙酒肆。

古三正在酒肆中喝酒:“再给古爷我上一只烧鸡。”

樊昆坐在他身后,低语道:“此事还请速禀殿下。”

古三撕扯了一只鸡腿放进嘴里,摸了几个铜板:“结账,结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