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二章 感谢

京城。

默娘带来消息时,申小菱正坐在薛宅的院子里,喝着新茶,吃着果子。

“确定死了?”

“是。我们的人看着赵丏将他按在海里溺亡的。捞起来时,死得透透的。”

行宫里不也有水池子吗,最不济,还有西湖呢。何必绕这么大圈子,还送到海边去?

这皇帝不光不舍得脏自己的手,做戏还喜欢做全套,当真是心思缜密,不留隐患。

申小菱放下青色茶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赵丏倒是个狠角色。”

“主——我们猜测,是皇帝允诺他做了此事,便放过他的家眷。”

若真如此,夏芸和勋公子算是逃过一劫。

默娘低语道:“京城封禁十来日了,满城兵马,张家连带着他的那些门生故吏,被抓了不少人。估摸着,人抓得差不多时,皇帝便要回京了。”

“知道了,”申小菱颔首:“你即刻启程,去一趟胶州。”

“胶州?”

“京城官场震荡,胶州那边终究是张家的依仗。你去帮一下巧玥他们。只要能护住地里的东西,该放火就放火,该杀人就杀人。

必要时,带着农民闹闹事,将事情闹大一些,也算是与京城这边遥相呼应。顺道,通知一下萧指挥使,记得让绣衣使者去凑凑热闹。”

默娘一愣。

申小菱与初识之时完全不同了。

杭州城外的茶棚里,申小菱拔下金簪猛刺杀手时的狠辣,用滴血刑审问杀手时的阴戾,让默娘差点以为她是一名训练有素的杀手。

进京之前,申小菱转赠人皮海图给端王,又派洛巧玥等人前往胶州种番薯。一切看起来似乎与杀明王毫无关系,却又与明王之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现在,申小菱坐在京城大宅中,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却让她去千里之外的胶州杀人放火。

眼前的女人,明明行事果决狠辣,偏又不惹一身尘埃。绝不是萧家老宅中瑟缩的乞儿小四,更不是申家大院里温和的申夫人......

“怎么了?”申小菱被她看得不自在。

“奴婢觉得您变了。”

“默娘,你也变了。”她站了起来,替默娘整理一下衣襟,“以前的你,从不和我说心里话。”

默娘又是一愣。

申小菱微笑道:“能变,是好事。总不能任人宰割。去吧,封禁不好出城,你小心些。”

待到入夜,薛石隐才一身疲惫地回到家中。

申小菱远远地看着他,挎着蓝花布包袱,硬生生地挺着脖子,一副生人莫近的古怪模样,忍俊不禁地道:“真想知道银台司和绣衣直使都干什么吃的,你这样子竟能骗过他们。”

“你不是看得一清二楚?”薛石隐随手将包袱一扔,洗了洗脸。

申小菱抿唇,掩盖不住笑意:“明王死了。”

薛石隐将脸埋在帕子里,“唔”了一声。

“你不想说点儿什么?”

“恭喜你大仇得报。”

“谢谢你,待萧伯鸾回京,我也要谢谢他。”

“我们之间,用得着说谢字吗?”薛石隐看了看她,坐下来喝一口茶,道:“不过也是,仅凭着一颗刮去药壳的毒珠,不足以置明王于死地。”

派去龙船行刺的死士,口中的毒珠都刮掉了裹在外层的药壳,为的就是和明王前几次用的毒珠一致。

申小菱笑嘻嘻地道:“得感谢薛大人特意丢在明王面前的假兵符,才引得他离开杭州前去堵皇帝的龙船。”

“也得感谢申夫人你在金玉香中添的那一味药,引来藓蠹。”薛石隐心情大好。

“哪里哪里,还得谢谢薛大人按照银台司记档特制的鹤喙锥。不知薛大人怎么想到在龙船上留下这么精妙的一步棋?”

薛石隐看了她一眼,笑道:“去岁腊八之时,你被宁妃软禁,萧伯鸾跟我有过一次长谈。他说明王早已派人回京调查鹤喙楼死士。应该是买通了一个银台司的行走,看了卷宗。我就命人照着卷宗里的尺寸造了一把鹤喙锥,总觉得用得上。果然,在刺杀那夜,留给他做了纪念。”

申小菱正色问道:“银台司怎会有鹤喙楼的卷宗?”

“此事说来话长。九年前,我派八十一进宫传话,不料被人发现行踪,他转而行刺。行刺失败被捕,他只得吞药以求解脱。银台司在此案归档时,皇帝暗中让整理卷宗的执笔将尺寸缩小了三分。”

“为何要缩小?”

“皇帝心思缜密,又疑心甚重。他担心有人假借鹤喙楼之名行暗杀之事。银台司记档,虽然只有他一人能看,但他仍不放心。”

“那执笔可是死了?”

“正是。”

申小菱闻言冷笑道:“天底下除了鹤喙楼,就他一人知道卷宗的秘密了。心狠手辣,当真是帝王之才啊。”

想了想,她又道:“我看之前刑部发的鹤喙楼刺客海捕文书,近日撤了。看来,刺客的身份洗干净了。”

“干不干净,还不好说。皇帝疑心重,目前只针对张家和明王党羽,才撤了那海捕文书。”

“这么说,刺杀那夜,他们派去追你们的那些兵,都清理掉了?”

“追兵确实不少,好在萧家的暗卫在外策应,我们的人才得以全身而退。”

“萧伯鸾策应你们?”

“是。”薛石隐见她面露感激之色,连忙道:“不用感谢他,我已送了他一份大礼。”

申小菱点点头:“其实——”

“嗯?”

“其实,我一直以为你们这次会刺杀皇帝。”

“皇帝行踪十分诡谲,我们实难捕捉,且这次出行,他带了银甲卫,皇卫队,兵部,高手如云,要想近身刺杀,有如登天。我们这才转而杀其长子。”

“你们为何没有在船上直接杀了他,反而绕这么大个圈子?”

“你提醒得对,不管杀谁,皇帝都会把矛头指向鹤喙楼。我想只有让他手刃至亲,我们鹤喙楼才得以保全,也算是对大家有个交代。”

申小菱正准备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薛大人差点连我都骗过去了!你装在船底的火药,可谓是沉底车,将军又吃相的双杀之棋啊!”

“那可是我送给萧伯鸾的大礼。这火药可是张家在老君山订的。有了它,张家必倒!萧指挥使这次可是立大功了。”

“要是他没发现呢?”申小菱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薛石隐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