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娘闻言,也不禁笑了笑。扶着申小菱下了车:“夫人有公主的请柬在手,不必妄自菲薄。这样的筵席,多少人没有请柬还腆着脸托人找门路,只为进来混个脸熟的。”
园子门口接引之人,是个穿戴不凡的妇人。
远远地瞥见申小菱走过来,只觉得面生,又没有随侍之人,寻思又是个来蹭脸的人,便腰一扭,头一歪,迎向了另外一侧的贵客。
申小菱也不生气,谁让自己没有那流水的随从呢。
让玉娘撑开一把伞遮挡烈日骄阳,她静静地站在那妇人身侧,淡淡地看着妇人笑迎八方客,唯独漏了自己。
站久了,终归有些引人关注。
贵人,须有贵人的教养和姿态。众目睽睽之下,公主若觉得失礼,总要拿底下人出气。
妇人装着被吓了一跳,拍拍心口道:“您是——”
申小菱递上请柬,低声问道:“可需要验验真伪?”
都如此说了,哪里还能真验?
那妇人笑道:“还请贵客莫要拿妾身取笑了,公主的请柬,何人有造假的胆子?”
正巧一名体态圆润的宫女出来,埋着头要离开。被妇人一把抓住胳膊:“你是新来的?怎么没有见过?”
那宫女点点头:“奴确是新来的。”说着就要走,妇人拦住她,狐疑地问道:“你去哪里?”
宫女低着头:“有位贵人命奴去车上取她的扇子。”
“那个不急,你先引这二位贵客进去吧。”
那宫女只得听命行事,说了一句“请随奴来。”
那宫女远远地走在前面,申小菱随着进了芙蕖园。
一进院子,绕过照壁,又进了几扇门,绕过冗长的走廊,又跨出一扇圆月门,刹那间豁然开朗起来。
“这是......”申小菱驻足不前。眼前的湖光水景,像极了西湖。甚至也立着界塔,将湖面分做几侧,一侧种着荷花,一侧种着菱角,再一侧种着芦苇。
宫女站在湖边,从扯了一条小船过来,拾起湿漉漉的橹桨,指了指远处的亭台:“贵客摇到对岸即可,今日客人多,奴还要去办贵人的差事,恕奴不能陪您游湖了。”
玉娘上前叱道:“打量着我们不懂吗?这是宫人用的船。待到了殿前,倒要问上一问了。究竟是谁调教出来的宫人,竟如此不懂礼数。”
“贵客请便。”宫女将橹桨塞进玉娘手中,福了一福,便埋着头匆匆走了。
一缕浅浅的香风掠过申小菱的鼻尖,来不及琢磨,香味便消散开去。
玉娘见她沉思,以为是对这小船不满,便道:”“夫人,我们不妨等一等,其他贵人的船总不会是这样的船。”
申小菱笑着摇摇头:“你可会摇船?”
“奴婢会倒是会,就是慢。”
“极好,”申小菱拽住小船的绳子,率先跳上了船,撑开伞,笑眯眯地招了招手:“来,你我二人不妨游一游这京城的小西湖。”
玉娘也跳上船,生疏地将小船划进湖中。好奇地问道:“您不生气?”这样的气度,也就那些多年在宫中的娘娘们才有了。
“我没多花银子,也没少块肉。不值得生气。”明王和宁妃那样的阵势都见过了,这算什么?
小船拨开水面,顺着界塔往亭台方向缓缓前行。
进入荷花界内,左右两侧都是半人高的接天莲叶。
申小菱撑着伞,站在船头,迎着暖湿的湖风,轻笑道:“玉娘,既然是我们自己划船,‘走错路’是再自然不过了。”
玉娘立刻会意,船头稍稍一偏,小船便滑进了荷花丛中。
申小菱坐了下来,示意她放下橹桨,也坐下赏花。簇簇拥拥的花儿和粉雕玉琢的朵儿就在手边。
玉娘低声提醒道:“这满湖的荷花都是御赐,可看却不可碰。”
“你啊——当真是在宫中谨言慎行惯了。”
“奴婢只是不想横生枝节。”
“日后跟着我,你只怕要心惊胆战了。”申小菱随手扯下一片花瓣,放在水面上,掬了些水,洒在花瓣中,很快便沉了下去。
玉娘忍了忍,问道:“我们不去赴宴?”
“不急。”
过了一炷香的光景,远处断断续续传来丝竹之声。
“这是开宴的曲子。”
“反正都是笑柄,他们少笑一个时辰,我们便赢了。你也躺下来吧。”申小菱干脆割了一片荷叶盖在额头上挡住夏日骄阳,又扯了两片莲花花瓣盖在眼睛上,闭目听水声。
小船随波荡漾,花丛中只剩下蛙叫虫鸣。
又过了一会,一群鸟儿掠过。
申小菱睁开眼,将花瓣一抛。薛石隐准备好了。
公主在此处设宴,她与薛石隐不信会有如此巧合之事。白日翻进张家别墅确实不易,若以查案之名进去,让随身之人出来,而他留在张家别墅之中,就容易许多。
薛石隐找好藏身之处,会让老七放出几只鸟儿作为信号。
申小菱正要站起身,却被玉娘一把拉住。玉娘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荷花深处,示意有人来了。
申小菱用小刀悄声割下几片荷叶,盖在船上,她与玉娘藏匿在荷叶之下。
五尺之外小船并未发现她们,静静地往亭台之处划去。
划船之人显然受过训练,为了不被发现,船桨出水时都将桨叶立起来,慢慢拖离湖面,故而声响极小。
那人身形娇小,应该是名女子,穿戴着宫女的服饰,面目被荷叶遮挡着,看不清楚。申小菱只看清了握桨之手,肤色并不白皙,手背上浅浅的有些纹路,像是画了些什么,却没洗干净。
莫非是宫廷里的画师?抑或是乔装做宫人的刺客?
若是画师,没必要掩人耳目,若是刺客,又是要刺杀谁呢?
待那人走远了,她二人才揭开蔽身的莲叶,将船划至设宴之处。
宴席设在湖中央的一处水榭。各家的丫头仆妇都成群地候在水榭外的小房子里。
申小菱站在水榭外,递了帖子。宫人进去禀报了,又出来领着主仆二人进去。
刚一进去,只听见二公主说道:“诸位,今日我还请了一位特别的客人。”
众人皆配合地问道:“不知是何方贵客?”
“前几日,我陪驸马在‘蹈虚之处’喝茶,可巧,遇到一位女客甚通茶道,我心生佩服,便请她来此处一同赏茶。”
二公主放下茶杯,毫无那日骄纵之色,春风化雨地笑着,看向刚跨过门槛的申小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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