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略微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薛念念才沉沉的睡了过去。
傅鸢把她放到旁边的榻上,耿掌柜也趁着功夫拿了一件薄毯子给她盖上,而后又悄悄退了出去。
傅鸢看着小姑娘熟睡的模样,想起来今日她看向王家小姐的眼神,懵懂无知又带着点羡慕。
她心里好似被塞了一团棉花,软软绵绵,但是又上不来也下不去,堵在心头,莫名的压抑。
她上辈子普普通通,没有什么大风浪,也没有什么小机缘,自己能拿得出手的,却不是自己修炼了百余年的道法。
如今来到北燕已经将近两个月,旁人看的是她如何尽心尽力照顾几个孩子,不辞辛劳,细心沉稳。
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实是这几个孩子一起,治愈了她。
如今她能给孩子最好的照顾,往后也会尽她所能,给予他们最好的一切,但唯独父爱,她给不了。
薛念念心思浅一些,她尚且没能注意到她的小心思,如薛越一般,是不是心中也藏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
今日薛越下学回来,总感觉娘亲看他的眼光怪怪的,好几次对着他欲言又止,仿佛是前几日的兄长。搞得他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私下里偷偷给薛念念使了个眼色。
薛越: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吗,娘她这是怎么啦?
“哥哥,你怎么啦,是不是迷眼睛啦?”
薛越:“......”对不起,我错估友军的实力。
“咳咳...没事,刚刚眼睛有点不太舒服。”
傅鸢好笑的看着兄妹两个相处,薛越这孩子难得有一回犯傻的时候,竟然还试着跟妹妹眼神交流,她一个小团子而已,能懂得什么?
“越越今日在学堂,可还好么?”
“啊...那个...娘,我挺好的。”薛越没想到傅鸢会冷不丁提到他,想起刚刚还和妹妹挤眉弄眼的,有些心虚,磕磕巴巴回应了一句。
“若是不习惯带去的冷饭菜,回家里吃也是一样的。”
薛越也是赶巧,自从入学第三天起,赵澜清就雷打不动给他送饭,就算自己没空过来,也会托子楚子容跑一趟。带的还是镇子上时运来的饭菜,出手大方,毫不犹豫,她也是在子楚不小心说漏嘴的时候听到的。
这几日她给薛越带的馅饼或者鸡蛋饼,容易携带,味道尚可。
“娘,不用麻烦的,我觉得这样的饼子就行。我不爱吃鸡蛋饼,你不若就给我准备那种白菜馅儿和韭菜馅儿的馅饼就成。”
“这还用你操心么,自从家里的鸡会下蛋,鸡蛋多的吃不完,放心吧。”
傅鸢哪里看不出他是想为家里节俭一些,但着实没有必要,暂且不说她准备拿来扩建的四百多两银子,当初赵澜清在走之前,还给了她一笔银子,足够她用很长一段时间不愁吃喝了,还有她当初卖老虎剩的钱,也不过是在房子建好后添置了一些必要的东西,左右花不了几个银子。
薛越见傅鸢坚持,也不再推辞,老老实实点头,回了自己的房间。
倒是薛念念因为白日里睡的时间太长,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觉,闹的傅鸢也跟着她一起睡不着。
“念念还是睡不着么?”
薛念念听到她娘终于舍得跟她说话,不枉她翻身了好久,兴奋的坐了起来。“娘~我睡不着,你给我讲故事吧。”
傅鸢好笑的看着一脸兴奋的薛念念,一把把她拉到跟前,拍拍身边的枕头,示意她躺下,“讲故事...娘不太会讲故事。”
小丫头不依不饶,小短腿努力搭在娘亲的身上,“娘~我睡不着嘛,你就随便讲讲。”
想了许久,就在薛念念准备放弃的时候,就听见娘亲缓缓开口。
“从前有一个小道修,自幼...跟在师傅身边长大,努力学习道法。但是师傅说她道心不稳,难以成器,修为会停滞不前,她在一百多岁的时候,一直没有突破。”
“后来,她去了很多地方,学了很多其它的东西,对道法的修习也渐渐看淡。”
“最后,她在别人打架的时候,没有躲开,被别人给误伤到,死了。”
“死后,一直飘荡在世界上,飘荡了很多很多年,又去了很多地方,见识到了更多的世界,看到了很多不同的生活状态。”
“最后,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去投胎转世,而是停在了一个国家里。”
傅鸢清冷的声音娓娓道来,在静谧的夜里,带着几分慵懒和怀念。
“当道修就能活这么长时间啊,娘?”
薛越哥哥跟她说,大部分人只能活到五六十岁,七八十岁都特别少见了,一百多岁的几乎没有。
“唔,大概活的比普通人长久一些。”
“那她身边有哥哥妹妹和爹娘陪伴吗?”
“在还是道修的时候,有一群和她一起修炼道法的人陪她。后来死了以后,谁都看不见她,自然没有办法陪着她。”
“那这个道修她好孤独啊,都没有人陪着她。”
傅鸢一怔,倒是没有想到薛念念会想到这里去。
孤独吗?她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从前活着的时候,师傅经常询问她道义,师兄师姐也会与她一起谈论心得,尽管很多事情她并不赞同或者并不理解,但是并不妨碍她认真听着。
死后,她习惯了无休止的飘荡和停留,也习惯了作为一个鬼魂,一个局外人的身份看待世间种种,她好像...早就习惯了和孤独融为一体,并不觉得自己需要陪伴。
只是,现在来说,好像有点儿不一样了。
她会牵挂身在医馆的薛钟,也会担忧在学堂上课的薛越,更是放心不下如今窝在她怀里的小团子。
“或许吧......”傅鸢轻轻拍了拍小念念,柔声说道。
“那后来呢?”
“后来,小道修停在了那个国家,看到几个很可爱的小孩儿,她就舍不得走了。”
“唔...她可一定要留下来,就算小孩子看不到她,也能陪陪她。”
说罢,打了一个哈欠,往娘亲怀里拱了两下,终是支撑不住,睡着了。
傅鸢给她掖了掖被角,也换了个姿势,看向窗外的月光,向来清冷的眸子里泛着笑意。
那个道修,一定会留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