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娄心月吃了一惊:“怎么会?他们回来的时候遇到星际海盗了?”

何黎摇了摇头:“他们去的是四十四号边境星。”

这在一三七星系所有有记载的星球之中,是危险等级最高的那一批。

一般来说,只是为了护卫队的考核报名,还是学生的小队大多都会选择更安全的星球完成任务。

一上来就挑这么个高危级别的星球,简直是在自己找死。

而且娄心月记得活下来的那几个学弟似乎都是魔法系的,实力并不太出众,也远远比不上苏海楼。

何黎提醒她:“星系起源里说过,四十四号是异种变异的起源,有人猜测上面藏着觉醒特殊能力的秘药,野兽原本就没办法自然地觉醒能力,结果最终被强行催生成怪物,但是,人类本来就可以……”

不需要他再继续深入说下去,娄心月就懂了。

这些魔法系的学生大约都是不甘心一辈子当一个“废物”,所以才决定铤而走险。

娄心月有些惊讶,但想想又不觉得奇怪了。

何黎撇了下嘴,明显并不钦佩这几人的勇气,反而有点戚戚然的后怕。

“他们是用卷轴传送回来的,样子很凄惨。”何黎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三个人身上都有伤,还是协会的人找了治疗师帮他们急救,只有云生一个人毫发无损。”

娄心月回想起云生的模样,心说他那长相确实挺惹人怜爱的。

何黎看了她一眼,低声强调:“他是这十一个人里面实力最弱的!总共七个人死在了四十四星!”

娄心月对于这种事确实不太敏锐,否则也不至于直到被抛下才注意到队伍里的暗流涌动。

但何黎反复强调,她也意识到了什么。

七个人,难道七个人都是舍己为人舍生忘死的勇士?

偏偏是最弱的云生,连一点皮肉伤都没有。

何黎提起来还心有余悸:“这个人真的有点邪门儿,我以前一个同学,从来不喜欢男人的,一见了他就跟鬼迷了心窍似的,还为了他去偷过学校的藏宝阁的禁药,被当场抓到退学,还咬死了帮那个人隐瞒下来,他父母哭着求他交代幕后人,他一点动摇都没有。”

何黎是无意间偷听到同学和云生对话的人,他的异能能够藏匿气息,所以当时没被他们发现。

那时候他也没放在心上,还以为那两人是在搞什么情侣之间的小|情|趣。

结果没两天,就传来那个同学偷东西被退学的事。

何黎躲在看热闹的学生后面偷偷看过他一眼,只觉得心惊肉跳。

满脸冷酷、对哭红眼睛的父母无动于衷,跟过去那张性格温和腼腆的男生简直判若两人。

直到被学校的安保员押走之前,他的视线都没在可怜的父母身上停留半秒,而是深情又狂热地看向藏宝阁的方向。

旁人以为他是因为偷不到东西而心有不甘,只有何黎清楚地知道,他是在看人群里的云生。

但在那件事之后,却无人知晓那个同学跟云生之间的关系。

仿佛何黎曾经亲耳听见的甜言蜜语都是他的幻觉一样。

心底有了疑问,何黎也曾短暂地关注过那个表面默默无闻的云生。

然后他发现,像那个同学一样的男生,并不在少数。

苏海楼已经算是当中表现得最明显的那一个了。

“你们可别说出去啊。”何黎说着还不忘再提醒一遍,“我可不想招惹上那么危险的人,我劝你们最好也离他远一点。”

“最好连陆辞夜也一起远离了,他已经被盯上了,那几个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何黎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们可不像他一样,有个能给他报仇的好爹。”

娄心月陷入了沉默,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半晌说了句“谢谢”。

-

何黎也不知道陆辞夜的下落。

告别何黎之后,娄心月看了宿云一眼,问:“你跟我一起去找小陆,还是先去报名?报名点距离这里不到一公里,我可以先送你过去。”

宿云摇了摇头,意思是先找人。

娄心月心情有些复杂。

其实说起来,宿云才是小队里唯一的“外人”。

他们只是萍水相逢,对彼此的了解仅限于姓名和性别,宿云实力强悍,单刷任务也毫不费力,答应苏海楼的邀请,组了队反而是多了几个拖油瓶。

原先娄心月也不解,宿云不怎么爱说话,也没人会读心,但之后的种种反应和细节也大致透露了原因——

宿云根本不认识去协会的路,哪怕协会大门的牌子就在他身后不远处,他也仿佛睁眼瞎一般目不斜视地越过去。

他似乎并不是一三七星系的人。

协会报名的流程,他更是一问三不知,原先还是跟在其他来报名的学生后面才找到大致的方位。

结果半路一时不查,走了会儿神,把人跟丢了,又不知道该找什么人问。

正茫然的时候,一转头就碰到了苏海楼五人。

他的思路很简单,五个学生向他提供情报,他保护五人的安全,对他来说是很划算的买卖。

但照理来说,从收集齐异核那一刻起,他们的任务就已经算是完成,宿云也没必要为了他们拼命。

娄心月原本以为宿云会是他们当中最先离开的那一个。

然而事实是,曾被交付信任的队长丢下他们不管,反倒是宿云一个外人拼死拼活地救下他们。

甚至到了目的地,他第一反应也不是先去报名,而是先去找失踪的队友。

一双没有波澜的灰眸看过来,娄心月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或许太过于炽热了,她轻咳了一声,移开视线,抬头望望天,还是忍不住心里嘀咕。

“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正想着,路口拐角传来熟悉的声音。

“……真的不要紧吗?”

“你在慌什么,我们又不是故意叫他们去送死的不是吗,那种情况下我们只是做了最优选择!”

“可那谁是陆指挥官的儿子啊,唯一的!亲儿子!”

“闭嘴!你想把其他人都引过来吗?!”

“对不起……”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别说漏了,咬死了我们什么都不知道,难不成他还能以权谋私报复我们不成?”

“……”

“反正我们三个以后也不可能进军队的……”

两个人的声音由远及近,更强势些的是彭新雨,艾文有些畏手畏脚的胆怯,但似乎很快就被说服了。

苏海楼走在他们前面,一言不发,但脸上没有丝毫担忧的神色。

相反,他看起来步履轻松,像是终于甩到了一个大|麻|烦。

娄心月心头的火在那瞬间蹭的窜上来。

担惊受怕的委屈,命悬一线的后怕,险些错失比赛的遗憾,一股脑的压上去,她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揪住苏海楼的领子逼问他是不是故意的。

旁边的宿云一把按住了她的肩。

娄心月动弹不得,不解地扭头看宿云,只见他眉头都皱起来,身体重心微微下移,手上握紧了刀。

一个显而易见的戒备姿态。

娄心月扭回头看了一眼,脚步也随之一顿。

前面一个男人拦住了苏海楼三人。

一个相貌俊郎、气质温和的男人,乍一眼看过去并没有太强的压迫感,但往那儿一站就自带着一种叫人安心的气场。

娄心月定定地打量了他片刻,心脏开始狂跳。

她没有面对面见过这个人,但曾经在课本、新闻上看过不止一次。

那是名扬全星系的“战神”,陆流风。

也是陆辞夜的父亲。

日理万机的军区指挥官因何出现在这种地方?

除了为了他的儿子,似乎也没有别的解释了。

-

陆流风比预定的时间提早了几天。

一是不想要那位皇子大张旗鼓地派人欢迎他,二来好友最近似乎有事要忙,闭门谢客,他找不到人烦,只能转换场地。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放不下自己的儿子。

所以到达B06星之后,迎面看到穿着干净校服的学生,他便下意识拦了一下他们,问他们有没有见过陆辞夜。

陆辞夜是学院里的风云人物,很少有人没听说过他的名字。

眼前的三个年轻人神情一个比一个僵硬,似乎认出了眼前的人是谁,张着嘴,话也说不出来。

半晌打头的那个才缓缓地摇了摇头。

陆流风没有多想,以前有些学生第一次直面他的时候,还有被吓昏过去的,一时反应不过来也正常。

“没见过吗?”陆流风遗憾地叹息一声,没有再追问下去,“谢谢,我还是去报名点问问吧。”

三个人连忙点头,纷纷退到一边,给陆流风让开位置。

苏海楼额头一滴冷汗滑进眼睛里,刺的眼膜生疼,他死死掐住掌心,抑制住颤抖。

身后的人比他更慌,等到陆流风走远了一些,两人都是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哆嗦着嘴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幸好陆流风没有追问下去,否则他们也不确信自己还有没有狡辩的勇气。

嘴上说的,跟真正直面的时候,是不一样的。

“不是说陆辞夜跟他父亲闹崩了吗?”彭新雨缓了许久,抬头看向苏海楼,几乎是在瞪他。

“就算之前没有,”苏海楼掐着自己的手心,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似在解答疑问,又似在自我安慰,“……那也快了。”

另一边,在苏海楼三人看不到的地方。

陆流风走出去没多久,就被另外两个年轻人拦下来了,一男一女,女生只穿着衬衫,身上没有任何标志性的身份象征,直到她开口自我介绍。

“我是小陆——陆辞夜的学姐。”女生压着声音的颤抖,继续说道,“我叫娄心月,也是这一次跟他一起组队参加报名任务的队友。”

陆流风停下脚步,看向眼前的两人。

娄心月无意识地舔了舔下唇,有些紧张,余光瞥见旁边的宿云,才稍稍安下心,继续说下去:“小陆可能遇到了危险,或许跟我们另外几个队友有关,我……我们找不到他,想请、请您帮忙。”

-

考核区,某个无人的巷子里。

这一回的传送没有出任何纰漏,转眼之间便落到了正确的地点,并且脚也踩在正常的、普通的地面上。

但在站定的那瞬间,陆辞夜还是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原先抓着他的手腕的易星移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脑袋上忽的一重。

有什么东西落到他脑袋上,然后又顺着他的头发滑下来,落到他的肩上。

陆辞夜扭过头,与一只白色的小鸟对上眼。

羽毛蓬松,背上和翅膀上有相间的灰黑纹路,但从正面看就是一个圆滚滚的白团子,缀着两颗黑豆眼睛。

陆辞夜下意识往它尾巴的位置看,没有尾羽。

更像团子了。

这是易星移。

陆辞夜脑海里自然而然地冒出了这样的想法,虽然直到对方真正开口之前,他都不太敢确定这样的猜测。

“这样比较方便。”易星移低声解释道,“免得被不必要的人看到,会很麻烦。”

说不定是翘班出来的。

研究院的院长,应该很忙吧。

陆辞夜了然地点头:“我会帮你保密的。”

易星移“啾”的叫了一声,完美伪装成了一只普通的小鸟。

陆辞夜忍不住笑了笑,不是敷衍性的假笑,而是真的觉得有趣,他不自觉地抬手,挠了挠小鸟的脑袋。

易星移鸟全然没有身为人类时的自尊心和羞耻心,毫无心理障碍地将自己的脑袋送到陆辞夜的指尖之下。

陆辞夜神情恍惚了一瞬,没意识自己的表情也柔和了下来。

仿佛在很多年前的什么时候,他也这么抚摸着一只小鸟的脑袋,满心的新奇与欢喜。

相对了片刻之后,一句可以归于称赞的话脱口而出。

“——可爱。”

小鸟的身子僵了一下,陆辞夜才陡然回神。

他以为小鸟是害羞了。

毕竟是叔叔辈的人了,陆辞夜在心底默默想道,还是忍痛放下了手。

一阵刺痛在那同时出现在他的大脑里。

陆辞夜收敛起笑意,一抬头,正对上一双深沉的眼,满是扭曲的厌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