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送走陆流风的协会众人一口气还没松完,就见这一尊大神又调头折返回来。
会长还没走,连忙迎上来问还有什么事。
“还有一组学生的资料我这里好像没有。”陆流风翻了翻先前从协会里借出来的学院学生登记资料,“那一组十一个人,听说只有四个人活着回来,有一个好像是叫云生的。”
会长身后有人下意识低下头,脸上是心虚的神情。
旁边也有人知情,刚被会长敲打过,因此只犹豫了片刻,便主动开口道:“那一组资料在三皇子那里。”
协会登记处与考核场相隔并不太远,三皇子这次格外操心护卫队考核的事,甚至亲自到场监督,还顺道往协会这边跑了一趟。
协会发布的任务都有固定的死亡指标,死亡人数超过指标就要上报,进入调查程序,就是为了防止发生队友互相残杀的情况。
云生那组的死亡人数无疑已经远远超标。
协会本该履行职责,介入调查,然而事实是所谓的“规则”如今大多都是些摆设。
通常是登记处的人口头询问一下幸存者情况,如果逻辑基本都能自洽,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那一整组的档案压上几个月,等想起来的时候再移至「已解决-无问题」的档案栏。
云生那组的情况稍微严重了一些,协会的人原本还在内部商量要不要深入调查,因为幸存者口供一致,乍一听起来没有太大的问题。
就在他们犹豫的时候,三皇子正好上门视察,听说情况之后,便将这一组的档案权限要走了,说由他全权负责。
至于怎么负责,怎么给结果、什么时候为期限,却全然没提及。
协会的人不敢不应,想也没想就将权限移交了出去。
顶着陆流风诧异的视线,会长又开始冒冷汗了。
对方脸上的神色明晃晃就是在说,你们这里的管理怎么这么混乱?
陆流风想让偌大的协会直接关门,那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但陆流风没有发怒,也没有强求协会的人去找三皇子要权限,闻言也只是淡淡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会长反而更加忐忑不安。
陆流风看了眼他花白的头发,想了想还是多说了一句:“下次见到国王陛下,我会如实告知,在那之前,你们也该做好本职工作了。”
会长心下一松,随即又紧张起来,腰弯得更低,连声说:“我明白。”
还有补救的机会。
但能补救到什么程度,就要看他们自己的表现了。
会长已经暗自思索着该从什么时候的旧案开始翻起,一边再次送陆流风出门。
等到陆流风消失不见,剩下的人才敢出声。
“我怎么感觉……三皇子要倒霉了?”有人心直口快。
旁边的人连忙拍了她一下,小声提醒:“瞎说什么呢!”
先前心虚的人这时候反倒嗤笑一声,眉飞色舞地说:“我看不见得,指挥官对他儿子这么上心,难不成真会做出什么叫他伤心的事来吗?别看指挥官现在这样,但涉及到他亲儿子,你以为他还会这么一身正气吗?”
陆指挥官的儿子追三皇子追得神志不清不是什么秘密,而三皇子若即若离,也不像是完全无意。
有儿子在其中说好话,谁能保证陆指挥官不会偏心?
其他人低下头,纷纷闭上了自己的嘴,但心里都各有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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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
陆辞夜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
阳光从窗户外面照进来,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圆滚滚的小鸟站在桌子上,脑袋一点一点的,像是在打盹。
陆辞夜悄悄靠近,伸手摸上去之前,小鸟睁开了眼睛。
与黑豆眼对视了片刻,陆辞夜若无其事地摆了摆手,露出异常明媚的笑容:“早上好。”
易星移说:“已经中午了。”
陆辞夜从善如流地更正:“中午好。”
易星移拍拍翅膀飞到他肩上,换了个话题:“你父亲有事回主星去了,可能要等到考核开始当天再过来。”
又有事?
陆辞夜挑了下眉,不会是别扭的老父亲因为害怕见到儿子,所以临阵脱逃了吧?
易星移大概是看出了他脸上的意思,沉默了片刻,还是试图挽救一下好友的名声:“是真的有事。”
陆辞夜“哦”了一声,看起来不像是信了。
“那个云生可能牵扯到一桩旧案。”易星移说道,“十几年前有个女人跟他有类似的能力,在觉醒能力的短短三年内,她一共杀了二百多人。”
“变态杀人狂?”
“不,是为了做异能复制的实验,有活人有死人,从整体到拆分每个身体模块,尸体推满了后山,邻居都被她的能力蛊|惑,路过她家门口的尸堆都视而不见。”
“还是变态杀人狂。”陆辞夜下了定义,“后来是怎么发现的?”
“有一个从小离家的年轻人回去认亲,发现了异状,趁着大雾天偷偷逃出去,找到了警卫队。”
然后便是层层上报,口口相传之后,那个神秘的女人被定义为高危险分子,连军方都惊动了。
结果军队全副武装上了门,才发现女人是个混迹红灯区的风尘女。
所以一开始她带不同的人回家时,没有人觉得不对劲。
“然后呢?”
“收集罪证,移交法庭审判。”
“死刑?”
“不。是流放罪。”
陆辞夜动作一顿,从洗手间里探出头来,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易星移。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杀了两百多个人,只是流放?”
“对于人类来说,流放是最高级别的惩罚。”易星移淡淡说道。
“比死亡更可怕?”
“剥夺所有力量,驱逐出人类的领地,灵魂不再受到「轮回」的庇佑,不会再有来生。”
“肉|体终有一天会腐朽,普通灵魂体寿命却也足够漫长,但摸不到碰不到,除非灵魂受到打击魂飞魄散,否则永远只能是在宇宙中流浪的孤魂野鬼。”
浩瀚宇宙里,没有力量傍身便连一粒尘埃都不如,时刻都在死亡的阴影之下。
陆辞夜:“……听起来确实有点可怕。”
易星移:“只有重罪之人才会被判处流放罪,自从人类迁徙以来,被判流放罪的不超过二十个。”
陆辞夜想到云生的能力,若有所思:“她的实验成功了?”
“没有。”易星移说道,“异能是无法复制的,人类能够自然觉醒相似的能力,但都是巧合,那跟基因没有密切的关系。”
陆辞夜问:“你平时都是研究这些的?”
易星移说:“不全是。”
陆辞夜点点头,又问:“云生跟那件事有什么关系?”
易星移说:“当年那个女人被流放的时候说过,她的实验成功了。”
不可能成功的实验成功了,只说明一点——
确实存在着一个达到了她预设实验要求的人。
“而且云生档案上的出生地是空着的,但初入学时填的住址距离当初案发的地方很近。”
陆辞夜露出思索的神情,冷不丁地又问了一遍:“为什么异能无法复制?”
“以后你会知道的,那涉及到一个很长的故事。”站在桌上的小鸟歪了歪脑袋,看了眼门口的方向,提醒道,“你朋友来找你了。”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阵敲门声,以及娄心月的声音。
“小陆,你醒了吗?要不要一起出去逛逛?”
听起来精神不错。
陆辞夜打开房门,一抬头就对上一张灿烂的笑脸,旁边是对比鲜明的宿云。
后者显然是被娄心月强行拖出来的,虽然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肢体语言还是隐约透露出了一股生无可恋。
娄心月手里还提着一个小纸盒子,一边递给陆辞夜,一边兴奋地说道:“这是我早上起来做的小饼干,我住的那一层竟然正好有个公用厨房,还有一些食材原料自助售卖机——对了,你是不是还没吃东西?宿云说你一早上没出来,先将就吃点垫垫肚子吧。”
陆辞夜确实感觉有点饿了,也没跟娄心月客气,道了谢就接过来。
拆开盒子的时候,他想起什么,扭头看不知什么时候跳到他肩上的小鸟,问了一句:“星哥你要吃什么?”
易星移说:“我不饿。”
看来是半夜跑出去偷吃了。
陆辞夜顿时了然。
娄心月似乎完全没听到易星移的声音,从陆辞夜开门起,她眼神就控制不住地往圆滚滚的小鸟身上瞟。
显然女孩子们对于毛绒绒的可爱生物都没有什么抵抗力。
“星哥是它的名字吗?”娄心月眼神里有些跃跃欲试的乞求,“我能摸摸它吗?”
陆辞夜动作一顿。
一般来说,他不会拒绝一位女士并不过分的请求,不过……
陆辞夜与那只小鸟可爱的眼睛对视了片刻,默默收回了视线,有些沉痛地摇了摇头:“恐怕不行。”
娄心月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嘴上没说,但一双收不回去的眼睛里全是在说“真的不行吗”、“为什么啊”。
陆辞夜飞快地头脑风暴,勉强找出了一个理由:“这只鸟……自尊心比较强,被人摸是要生气的。”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到耳尖被啄了一下。
陆辞夜伸手摸了下鸟头,据说“自尊心比较强”的小鸟低下脑袋,主动往他手底下蹭了蹭。
陆辞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