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安抚完娄心月,附近有人经过时,又不住地朝他们这里看,显然也听到了那些流言。
陆辞夜扫了他们一眼,拍了拍娄心月的肩,按住她,让她别再激动。
“先回去吧。”陆辞夜说道,“训练室那边说不定已经满了,你早上不是说没睡好吗,考核之前养好精神。”
娄心月已经冷静下来,知道他是让自己别受影响。
那对她来说很困难。
娄心月并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也知道应该明哲保身,但她又是情绪丰富的人,陆辞夜救过他、陆流风帮她讨回公道,她心下感激,反倒比当事人自己更能共情。
最好也只能是眼不见为净。
陆辞夜送娄心月到楼下,想了想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本书,叫住她,一抬手把书抛过去。
娄心月回过头,下意识伸手接住,低头一看——《基础魔咒大全》。
“你哪里找的书啊?”
“好心人送的。”陆辞夜随口答道,“有空可以试试,我看过了,都是很简单的一些小魔法,不容易受伤。”
娄心月有些欣喜地点点头。
陆辞夜挥挥手跟她告别,回去的路上,扭头看到宿云盯着他肩头那只鸟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笑了笑,问:“你也想要?”
宿云摇了摇头,收回了视线。
他好像一直都很在意这只鸟。
陆辞夜在脑海里回顾了一下,却没有看到一人一鸟之间有什么纠葛,宿云第一次来到这个星系,连主星都没去过,易星移又是万年死宅,理论上是压根没碰过面的。
等到宿云进了自己的宿舍,陆辞夜在外面停了片刻,问易星移:“你们在梦里打过架?”
面对陆辞夜的疑问,易星移也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宿云所在的房间。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算是同类。”
“同类?宿云也能变成鸟?”
“这我就不知道了。”
“不是同族,性格不一样,那就是力量同源?我感觉也不像。”
“以后有机会的话,你会知道的。不过,”易星移顿了顿,说道,“他跟你没什么关系。”
“他跟我本来就没什么关系,我这也才是第一次见到他。”陆辞夜说道。
易星移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早点回去休息吧,楼下有人来了。”
明明是他自己主动点出来的话题。
已经不止一次了,话说到一半便语焉不详地停住。
陆辞夜都不知道他是有心试探,还是刻意吊人胃口叫人求他继续说。
不过他对那些事确实没什么兴趣,前世那些奇形怪状的外星人他看过的可太多了,狼人精灵人鱼野兽飞禽大蜘蛛……他的朋友里跟他一样的人类反倒是少数,相较之下,宿云看起来可正常太多了,就连能力也相近。
陆辞夜很快把这个问题抛到脑后,拉开了房门。
一阵尖锐的嗡鸣声在那同时响彻他的脑海。
陆辞夜脸色刷的惨白,脚步踉跄了一下,若不是抓稳门把手,整个人就要栽倒下去。
易星移立刻意识到不对,转瞬间变回原样,一伸手揽过他的腰,将他带进房间,反手关上门。
外面的人有说有笑地上楼。
易星移拉过他的手腕,用于探测的魔力没入陆辞夜的身体,那种剧烈的起伏波动也仅仅只在一瞬间,还没等他摸到底,就消失不见了。
陆辞夜靠在门板上,缓了一会儿才喘过气来。
“怎么了?”易星移低声问他。
“没事。”陆辞夜摇了摇头,伸手按了按太阳穴,那阵尖锐的鸣叫声也只是转瞬间的事,他感觉到舌根泛苦,胃里翻涌,有种很恶心的感觉。
“……只是感觉好像有什么脏东西来了。”
--
楼下的人三三两两的结伴同行。
大部分人都在讨论后天将要正式开始的考核,脸上掩不住兴奋和期待,有人躲在偏僻的墙角里独自练习。
但也有一小撮人,正站在人群中央,兴奋地聊着最新的八卦。
据说那位“战神”的儿子同样参与考核报名,因为还是学生就先去边境星做了任务,结果跟队友闹了矛盾,回来之后就跟父亲告状,说队友意图谋杀他,协会为了拍战神马屁,便忙不迭地将人抓走问罪了。
早上抓人的事才在宿舍区闹得沸沸扬扬,不少人亲眼所见,点头应和两句,便仿佛认定了事实。
威名赫赫的战神大人为了给儿子出气动用私权,抓捕无辜学生。
流言传起来飞快,人们总是热衷于谈论“圣人”的阴暗面,一边理所当然地认为私德有亏才是常态,一边又抑制不住可以借机大肆批判的兴奋。
参与考核的人来自五湖四海,甚至包括外星系的人。
现在那些流言仅仅只是b06星内部流传,但等到考核结束,那些言论会作为茶余饭后的闲谈传到更多更远的地方去。
哪怕被澄清了是谣言,也多的是人愿意做那睁眼瞎,半遮半掩避重就轻,反倒会演化成更多的流言。
战争过去太久了,“战神”的光环已经渐渐褪去。
人们不再那样迫切地需要他,于是潮水退去之后,某一些肮脏阴暗的心思便一点点暴露出来。
灾难降临时,人们造神,当和平到来之后,又有无数人愿意将之从神坛上拉下来。
——这正是他想要的。
云生站在窗边,将窗帘掀起一条缝,面带着微笑听
他手里黑红色的晶石微微亮了亮,一阵灼热感传来,他关上窗户,放下窗帘,在黑漆漆的房间里对着晶石低语。
“我已经把那些话放出去了,等考核结束一定会传回主星……”
“咚咚声。”
敲门声打断了云生的话。
“云生,在吗?”外面传来男人压低了的声音,“是我。”
云生脸色变了变,连忙将晶石收好,撕下门边贴着的单向隔音符,深吸了一口气,又摆出了那副柔弱可怜的模样。
门外站着的男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但一看到云生那张柔软带着歉意的脸,他的火气便消了下去。
“三皇子殿下。”云生轻声叫道。
三皇子左右看了一眼,见没人,一手在门上拍下隔音符,一伸手搂过云生的腰,抱着他闪身进了门。
“这两天忙,协会那边有点绊住了,还没来得及过来问你。”三皇子说道,“怎么样,边境星的任务还顺利吗?”
云生点点头,面上露出一丝笑意:“找到了可以觉醒异能的药草,只要稀释一下药性就可以激发出新的异能了。”
说着他左右看了一眼,拿起桌上的一把水果刀,朝自己的指尖上割了一刀。
几滴血珠即刻溢出来。
他伸出另一只手,掌心对准伤口的位置,淡淡的红光亮起,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三皇子眼睛亮了几分,双手捧起云生受伤的那只手,轻轻抹去他指腹的血珠,
“不错!”三皇子极为高兴,“回头你把坐标还有剩下的药草一起整理好发给我,我尽快叫人去开采。”
一桩绝世好生意。
三皇子兴奋地在屋里转了两圈,若不是还有考核的事,他恨不得立马飞回去安排后续。
“但是样本不足,只有三个人试过。”云生低声说道,“我自己没敢用得太多,但也许还没有到药量的极限……”
三皇子并不在意这个,挥挥手说道:“那是小事,到时候再找一批人试药就是了。关键问题是,这件事绝对不能叫我那几个哥哥和侄子知道——你没有背着我联系他们吧?”
云生连忙摇头:“我记得殿下您说过的,除非您当面来问,否则谁也不能说。”
三皇子不放心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看看窗户,又看看柜子和门,确定没有第三个人才停下脚步,稍稍放松了一些。
“等这次考核结束我就回去想办法跟陛下要到四十四星的管理权——”
“但是,陆指挥官那里……”云生欲言又止。
哪壶不开提哪壶。
三皇子脸色刷得黑了一半。
云生有些畏怯地缩了缩脖子,三皇子又缓和了一些脸色,他并不认为云生敢故意戳他痛点,只是一个善意的提醒而已。
毕竟陆流风为人死板,在老国王面前又颇有分量,坏他的好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不必担心,不是还有那个废物么。”三皇子提起“废物”两个字,脸色就像是吞了苍蝇那么难看,但他还是咽了下去,“大不了这次给他一点甜头尝尝。”
“您要去见陆少爷吗?”云生明知故问。
三皇子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看了云生一眼,又宽慰道:“放心,我跟他只是逢场作戏,那种废物也就是落了个好爹,哪有你能干,在我这里,你当然是最重要的。”
云生乖巧地点头,像是他说什么就信什么。
三皇子心情顿时舒展了许多。
这才像个懂事的情人的样子。
哪像陆辞夜那个废物,不知情趣,脾气又臭又硬,还没有自知之明。
也不知道那个废物脑子哪根弦搭错了,偏偏要追在他屁股后面跑,一脸别别扭扭又专注含情的样子看得他直想吐。
要不是暂时不能得罪陆流风……
看在那个废物有点用的份上,他也只能暂且捏着鼻子忍了。
“等我登上帝位,加入星际联盟,就不需要他们了,现在……只能委屈你一下了。”
三皇子怜爱地摸了摸云生的脸。
云生满脸信赖地仰头看他,给人一种深情的错觉;“嗯,我等你。”
--
陆辞夜一觉睡醒已经是晚上。
门外有人在哐哐敲门,而陆辞夜只想把脑袋埋进被子里,一种撕裂般的钝痛感在脑子里一抽一抽的,像是熬了几宿没睡觉,然后有人在旁边拿着细针一针一针地往里扎。
一只手伸过来捏了捏他的后颈,陆辞夜趴在被子上哼哼了两声,一股暖流涌入身体,让他舒服了一些。
扭头朝旁边看一眼,易星移正站在床边,另一只手里端着杯子。
陆辞夜不想动,懒洋洋地问:“为什么你不能去开一下门?”
易星移平静地反问:“你确定?”
陆辞夜:“……”
好吧,他不确定。
混沌的大脑重新运转起来,陆辞夜终于回忆起眼前的人目前还只有鸟的身份。
有那么一瞬间,陆辞夜都想着干脆把易星移直接介绍给两位同伴算了。
但也只是想想,易星移跟他们没什么交集,陆辞夜也不想把两人牵扯得太深。
陆辞夜顶着一头揉乱的头发,按着眉心下床开门。
他原以为是娄心月,或者其他什么熟人,但没想到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第一眼给人的印象就是衣着华贵,外套上也不知挂了多少东西,也许走两步就会丁零当啷地响个不停,衣角袖口都绣着复杂的暗纹,乍一眼看过去就像是个花孔雀。
随后才能注意到那人的外貌,个子不算矮,但也不算太高,至少陆辞夜能轻松平视他。
相较之下,那张脸大概是男人全身上下最逊色的部分了。
不算丑,放在普通人当中也能撑得起一声“帅哥”,但有陆爹和易星移珠玉在前,这个人就显得很平平无奇了。
如果换个地方遇见,这估计就是个见完即忘的路人甲。
陆辞夜想也没想,疑惑地问了一句:“请问您哪位?”
对面的人脸色刷的就黑了下来,似乎隐忍着怒气,但变脸也只在一瞬间,很快他就忍耐下来,换上一张温和的笑脸。
“辞夜,别闹了。”男人压低了声音,状似无奈地说道,“我知道上次失约让你不高兴了,但我有自己的责任、有自己的工作,真的没有办法时时刻刻陪着你,你什么时候能学着长大一点。”
陆辞夜听得茫然,但他能感觉到小陆的情绪波动,便问:「你认识?」
但他记得小陆记忆里压根没这人。
就算有,八成也是犄角旮旯,没什么存在感。
小陆像是在拼命压抑着什么,半晌之后,才慢吞吞地提醒:「他是三皇子。」
——那个欺骗小陆,害死陆爹的罪魁祸首。
“什么?”陆辞夜呆了一下。
「你确定?」陆辞夜半信半疑地问,一边去翻小陆的记忆。
他对这张脸实在印象不深,他本来就没见过三皇子,也就初次碰到小陆的时候依稀瞥见过一眼,但那时候他都快疼疯了,除了小陆那张过于相似的脸冲击力太大以外,他什么也没记住。
要说了解,当然都是从小陆那里来的。
但话说回来,陆辞夜也知道三皇子这么个人存在,干过不少缺德事,只是知道小陆心理阴影深,从来没怎么主动提起过。
重新翻了下那些让小陆觉得痛苦的记忆,陆辞夜陷入了短暂地沉默。
“……”
——懂了。
糊了满脸的高糊马赛克,确实很难对这张脸有多少清晰的认知度。
陆辞夜再次抬头去仔细打量了一下真人的脸,将这个人与小陆记忆里的马赛克对上号,露出几分若有所思的神情。
三皇子眉间隐藏着几分不耐,却又强行扯着笑脸,违和感实在强得很。
大概也就这么一位习惯于高高在上的皇子本人自以为隐藏的天|衣|无|缝。
可小陆还是被这样漫不经心的“讨好”给骗住了。
陆辞夜觉得难以理解。
最重要的是,眼前这人一看年纪就不小了。
说好听点叫做“有成熟男人的魅力”,说难听点……他长得有点着急。
年龄不详的易星移看起来都比他年轻得多。
当然,在人类寿命全线拉长的这个时代,三皇子还算得上很年轻,也是几位存活的皇子里年纪最小的一个。
但,陆辞夜今年才十九岁。
而在小陆记忆里,他追在三皇子屁股后面跑的时候,还没成年,三皇子几乎是他两倍年纪那么大了。
陆辞夜沉默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小陆,你当初喜欢他……是因为缺父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