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辞夜不太清楚双生虫的事。
——这里是指他不太明白这种东西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出现在一三七星系上。
前世他满星际的跑,双生虫这种东西也在他了解的范畴以内,有些道德感低下的种族时常会拿来用在控制伴侣身上。
他们还会人为地饲养这种生物,然后面向全星际售卖。
虽然在大多数星系和国家,这种东西算是违禁品,但也架不住有需求,私下里便屡禁不止。
平时藏在身体深处没感觉,但是那阵魔力暴动和记忆恢复之后,陆辞夜立刻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云生同时算计了小陆和三皇子。
前世三皇子亲自下令处死小陆,小陆一死,三皇子也必死无疑。
这么看来,三皇子或许对云生有几分真情,但云生对三皇子却只有利用。
真正的蛇蝎心肠。
曾经小陆认为云生并非罪魁祸首,因此对他并无过多敌视,唯独只恨着三皇子。
所以陆辞夜也并未太过将他放在眼里,只是觉得讨厌,想着等到考核的时候给他一个教训就足够了。
但如果说云生才是主谋,那么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云生能力显然不够强,否则不至于只能迷惑几个实力低下的学院学生,躲在背后发号施令,而不是直接勾搭上高官贵人,去操纵整个国家了。
对于力量够强或者意志力足够坚定的人来说,这种能力并不足为惧。
陆辞夜并不畏惧现在的云生的能力,也是真心想到要报复。
这种人直接死了反倒是种解脱。
真正会让他觉得痛苦的,只有来自于对他最引以为傲赖以生存的能力的怀疑。
他并不依赖于人与人之间的真情,信任全然来自于能力的控制。
当这种控制力被动摇,哪怕仅仅只是开始对自己产生怀疑,他就会自发地逐渐陷入崩溃状态。
然后,某些人或许能够摆脱控制,他就能品尝到自己种下的苦果。
真的疯了也没什么要紧的,他值得这一切。
陆辞夜并不是精于算计的人,手段偏向简单粗暴,偶尔会出现纰漏,但在发生之后,他也能很快反应过来哪里出了问题——
常年的流浪生活让他陷入了一个思维盲区。
云生理论上是土生土长的一三七星系人。
而一三七星系恢复和平不过才二十年,还未曾大规模地与其他星系建交,贸易往来屈指可数,所有的外星物种几乎全都集中在研究院——包括部分外星种族的研究员,不为普通民众所知。
在目前的一三七星系,几乎不可能接触到双生虫这种东西。
易星移没有告诉过他这一点。
在这个前提之下,云生一定接触了外来者,且这个外来者绝对不是通过正常渠道来到一三七星系的。
间|谍、偷|渡|者、入侵者……或者其他的什么,至少不是心存善意之人。
这是失误之一。
失误之二是高估了云生的心理承受能力。
亦或是低估了他所做过的恶事。
陆辞夜懂得一些梦魇类的魔法,最简单粗暴的那种便是勾起内心深处的畏惧,还未平歇的魔力暴动也让他没办法准备得太过精细。
大众的常规教育教导人们善恶美丑,即便恶人再如何理直气壮,潜意识里也知道在常人眼中偷窃杀戮都是罪恶丑陋的,内心忐忑着那些害过的人会来找他们报仇。
沉睡意味着噩梦,噩梦积累着惶恐与不安,引发错乱的情绪。
陆辞夜并不想知道云生梦见了什么,只知道他大概很难再睡上一个安稳的好觉。
他想过等考核结束之后再去给这件事收个尾,毕竟娄心月和宿云,还有其他很多无辜的选手期待着这场考核。
而且据说陆流风也在调查他,说不准很大概率都不需要他再动手,就能有更正规的流程去处置他。
至少知道详情的三皇子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
然而想得再多,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云生大约是混淆了梦魇与现实,于是疯狂地亮出了最后的“底牌”。
他招来了一群怪物。
--
事情脱离了掌控。
陆辞夜开始回忆起小陆记忆里这个阶段发生过的事——
跟父亲吵架、疯狂迷恋上三皇子、争风吃醋、琢磨着开发新异能的方法、在各个贵族和官员之间游走为三皇子争取支持……
从十九岁开始再往后数十来年,也再没有一出外敌入侵一三七星系的案例。
否则他们也不敢堂而皇之地抛弃陆流风这个“战神”了。
如果说有什么明显的变化,那也就只在陆辞夜身上了。
出了问题就要想办法补救。
陆辞夜心里多少有点后悔,但他也无法预知未来,此刻再多想也没什么意义了。
重要的是怎么处理那些明显不是人、且并非善类的“客人”。
左右扫视一圈,出口处还陆陆续续有通关的选手出来。
陆辞夜余光瞥见另一边有熟悉的人影,没一会儿宿云就来到了他们身边。
宿云比娄心月晚一批才进入考核场,理论上这时候最多也才刚开始进入第二场而已。
陆辞夜没问他是怎么找过来的,看一眼娄心月,朝宿云示意了一下:“心月姐这边就麻烦你了,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宿云点了点头,低声提醒一句:“我也没见过——当心。”
那些东西不像是星际联盟之中记录在案的任何一个种族,也跟一三七星系教科书上过去的入侵者并不一样,无论是习性、能力、弱点,都一无所知。
未知意味着更多的风险。
陆辞夜移动到高处,看着远处黑压压的黑云,心下有些不安。
那些东西依然没有攻击的意图。
底下的守卫也防守得颇为保守,他们害怕激起那些怪物的怒火,让那些贵客逃跑的时间都没有。
一时之间,两方处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上,除了模样和气味叫人作呕,心生惶恐以外,暂时还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考核场为了考核而准备的结界也将它们困在了这一片固定的范围里。
看起来一切都还在可控范围内。
但陆辞夜仍然无法安下心,那种微妙的感觉变得越来越熟悉,灵魂上的伤口处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有点想吐——可能不只是紧张。
人形怪物飞得越来越远,越来越分散,然而因为数量不断增多,那片阴云并没有变得更薄。
有一只飞到了陆辞夜的面前。
翅膀上破了一个洞,白色的眼球上冒出两个黑点,如同困兽一般飞快地鼓动着,弯曲的关节处有黏腻的液体在往下坠落。
陆辞夜在它飞过来的瞬间便移动了位置,在更下一级的城墙上。
他清楚地看到了那团坠落的黏液里包裹着一块绿色的腐肉妆物体。
他眼瞳微微收缩了一下,抬头看向关节处。
那里确实很明显地缺失了一块。
怪物茫然地在半空中滞留了片刻,左右摇晃了一下脑袋,似乎茫然该往哪里飞。
片刻之后,它看向了下方,与陆辞夜对上了视线。
陆辞夜这一回也终于看清楚,怪物白色眼球里的黑点不是眼珠子,而是正在飞快爬动的黑色虫子,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扩大着。
这是——
陆辞夜微微瞪大了眼睛。
未等他再次闪避离开,背后蓦地伸来一双手,从他的颈侧伸过来。
紧绷的神经立刻起了反应,陆辞夜下意识屈肘往后撞去,闪现的魔纹之中带上一片电光与水汽,还有若隐若现的尖锐物。
身后的人动作停滞片刻,闪过这一击,一手按住他的手臂,但另一只手还是飞快地带过了陆辞夜的肩颈,强迫性地将他按进一个怀抱里。
“是我。”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别乱动。”
是易星移。
在他开口之前,陆辞夜就已经反应了过来。
就那瞬间的怔愣里,陆辞夜只感觉到眼前一花,眼前的黑压压的怪物和围墙高塔消失不见,变成了一片茂密的树林。
一棵巨大的树木扎根在深山之中,层层的枝杈往外延伸,他们停在了高处的枝杈间,粗壮的枝叶足以容纳数个成年男人同时站稳,远处的密云已经远得几乎看不见。
他们甚至已经远离了考核场的范围。
易星移松开了搂着陆辞夜的手,只是虚虚地压在他肩上,似乎是想要防止他再逃跑。
陆辞夜顾不得自己还在跟易星移冷战——虽然是单方面的,看着远处语速飞快:“那个不是什么新种族,是被寄宿了之后变异的,它们实际上已经死了,原本可能是普通的虫族,甚至也可能是……”
人类。
“我已经知道了。”易星移说道,“你父亲已经带人赶过去了,等人员全部疏散完毕,他们就会动手了。”
“我也回——”
“不行!”
陆辞夜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他拧着眉去瞪易星移一眼,咬着牙说:“我、需、要、一、个、解、释。”
在易星移开口之前,他又立刻补上:“什么‘现在的你最好不要知道’、‘这样对你更好’之类的理由,我不接受。”
就在一天之前,他们就是这样吵起来的。
依然是陆辞夜单方面的“吵”,易星移对于秘密讳莫如深闭口不言。
易星移知道很多很多事,恰好又是陆辞夜迷惑不解的部分。
在没有危及到生命的情况之下,他可以不过多追问,因为他相信易星移。
包括现在,他依然选择相信他。
但易星移的态度让他开始觉得恼火——
“我知道你是在担心那道残魂一直昏迷不醒的事。”
易星移按住了陆辞夜的手腕,语气变得稍微严厉了一些:“但是,如果你不想他立刻就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话,最好不要再把自己暴露在那些怪物面前。”
“你是它们的目标——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