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意?”陆辞夜讥诮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当然。”女人的声音刺耳却没有起伏,“你身上有我们想要的东西。我们不像你们人类那样记仇,只要你愿意配合,我们仍然有谈判的余地。”
“滚出去。”陆辞夜压沉了声音。
“这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回答。”女人说道。
“从她的身体里滚出去。”陆辞夜加重了语气,眼底的深红变浅了一些,接近血一般的颜色,“别让我重复第三遍。”
“就凭现在的你,似乎没有威胁我的能力。”女人仿佛一眼便能窥见他的灵魂,平板无波的语气里却也听得出几分傲慢,“不过是侥幸逃生的小老鼠。”
“是吗。”陆辞夜挑了下唇角,露出冰冷的笑意,“你也不过就是只落单的小蚂蚁,你以为碾死你需要多大的力气?”
“你怎么知道只有我一个。”女人僵硬地翘了下嘴角,并看不出是在笑,“我们可以踏入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只要我们想。”
他们确实可以。
陆辞夜脑海里闪现过前世见过的那些密密麻麻的军队。
他看了眼不远处还一无所觉的两位女警卫员,混淆意识的魔法不算太难,但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支撑不了太久的时间。
“你是因为我来的?”陆辞夜问。
“我是。”女人转动着泛黑的眼珠子,自上而下地打量着陆辞夜,“在我们眼里,你就是黑夜里的明灯,无论你逃到哪里,我们都能够找到你。”
陆辞夜在辩解这句话的真伪。
女人歪了下脑袋,又回到最初的话题:“我们来做个交易怎么样。你把星核交给我,我让你多活一段时间。”
陆辞夜没有再争辩自己并没有见过那种东西,而是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女人回答说:“一种原石。”
陆辞夜反问:“就是一块破石头?”
女人停顿了片刻,用一种奇异的语调说道:“当然……不是,那是这个世界的原石、力量的原石,那远不是你区区一个人类可以掌控的东西,所以把它交给我——”
“哗——”
开门的声音突然响起。
屋里的女警卫员陡然间一惊,一个放下水壶,一个擦擦手转身,茫然的眼神投向门口的时候已经恢复了清醒。
“甄姐。”女警卫员跟门外的人打了声招呼。
女治疗师朝她微微颔首,拎着医疗箱正要走进房间,忽的在门口停住了脚步。
她看向床边的两人,微微皱起眉:“你们在干什么?”
身形单薄的少年站在床边,卷起一边的袖子,手还搭在病床上的女人的手腕上。
一道淡淡的绿光闪过,他放下了手,退到一边。
“我看她不太舒服,感觉让她睡过去会比较好。”
女治疗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还是先越过她走到床边,俯身去检查那个昏迷的女人的身体。
陆辞夜乖乖让路,几乎贴上墙壁,手背到身后。
食指上一道划痕一样的伤口往外渗出了血,被他用拇指死死地按住。
他有些不适地蹙了蹙眉,额头冒出几滴冷汗。
好在这时候没人注意到他。
“……确实是吃了什么东西。”女治疗师将手伸到被子里,用力揉了揉女人的肚子,摸到了有些古怪的硬块,“可能是误食了以外星生物为原材料的食物。先想办法让她吐出来。”
常年来往于各个星球之间,这种事她已经见怪不怪。
人类总是很难彻底抹销自己的猎奇心理,虽然大部分外星生物的生物特性与人类相似,但也有一些完全迥异超出常识的怪物,比如长得像鸡肉质鲜嫩却不惧高温,可以自体分裂繁殖的生物,人类的胃被它们视作温床。
即便这种外星生物已经被列为禁食品,但每年总会有那么一两起因为好奇心而被撑破肚子的惨案发生。
好在这样奇怪的生物仍是少数,大部分外星食物通常只会引起消化不良之类的小问题。
女治疗师转头示意警卫员将她的医疗箱打开。
“第二层第二列左起第三个,是催吐的药剂,你看一眼说明,要强力的那一种。”
警卫员连忙找到对应的药剂,仔细辨别之后递到女治疗师的手上。
女治疗师扫了眼瓶身,便拧开盖子,一手稍稍托起女人的后脑,将药剂瓶怼进她嘴里,往下灌去。
一部分漆黑的黏稠液体顺着女人嘴角滑落下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药剂的味道太冲,女人很快有了动静,开始咳嗽起来,眼皮也不断地颤抖着,挣扎着要睁开。
“把她扶起来。”女治疗师飞快地下命令,“小西你去找个桶,阿岚,你去找个封闭箱。”
在他们找到对应的东西回来之前,女人已经开始掐着自己的喉咙开始干呕了。
一开始她没能吐出什么东西,肚子里的东西却开始缓慢地蠕动起来,一点点靠近她的喉咙位置。
就好像是活着的一样。
女治疗师眉头皱得更深,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但没什么时间留给她反应,女人突然用力地咳嗽一声,像是有人在她背上猛地拍了一巴掌,她下意识张开嘴,一条漆黑的长条从她嘴里滑出来。
像是什么东西的触角。
没等女治疗师分辨清楚,长条后面紧跟着便是那个东西的身体,挤成了一团猛地从女人嘴里滑出来,遇到空气便急速膨胀起来,至少有四个成年男人的手掌的大小。
不算上周围张牙舞爪的触手。
灰黑的颜色交融着,本该是纯粹而浓郁的颜色,放在这个怪物身上却叫人作呕。
它完全无视了重力,像是风里的旧丝带,飘扬着触角悬浮在半空之中。
触角的末端粘着一些细碎的肉块和血沫,大约是从先前吸附的地方硬生生拉扯下来的。
一个从未见过的生物。
这东西看起来可不像是会被随意误食的模样。
即便是见多识广的女治疗师也不由怔了片刻。
警卫员拿着封闭箱冲进房间,还没靠近就被女治疗师喝住:“别过来!快去通知舰长,封闭这片区域的舱门!”
女治疗师只慌乱了那一瞬,很快冷静下来向身边的人发出了指令。
吐出了那个糟糕的东西之后,女病患再度陷入了昏睡之中——也可能是被吓昏的,在昏过去之前她尖叫了一声。
女治疗师简单检查了她的身体,确认暂时没什么大碍之后,便让两位女警卫员带着女病患先出去。
最后屋里剩下的只有陆辞夜和她自己。
以及那个奇怪的未知物种。
女治疗师的视线在陆辞夜肩上的白鸟停留了片刻,余光关注着那个未知物种的动静,一边放低了音量,语气却不容置喙。
“你也出去。”她说道,“动作轻一点。出去不要乱跑,不要乱说,坐在原地不要动,等我们的消息,懂了吗?”
陆辞夜露出有点害怕的神情,瞥了眼那个奇怪的东西又飞快地移开视线,点了点头,慢慢往后退。
“关于你冒认治疗师的事,之后我再跟你细谈。”女治疗师最后添上一句。
陆辞夜脚步微顿,没有辩解什么,脚往后踩到门框,才转身出去。
空房间外面是乘客区当中的公共休息区,原本人就不多,这时候前后舱门都被封闭,被关住的几个乘客惊慌了一阵,但在警卫员的解释之下很快又安静下来。
他们有些害怕的聚在一起,小声交谈着什么,并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
陆辞夜看了他们一眼,余光瞥见临近通道口的厕所标志,脚步一转,径直走了过去。
卫生间里没有人,规模比地面上的略小,却很整洁,洗手池后面的墙变成隔栏,尽头是一扇窗,能看到外面的星河。
陆辞夜在窗边停下来,伸手摸了摸停到他手背上的白鸟,一边压低了声音,语速飞快地说道:“它们不怕火,不怕热不怕冷,利器无法切割开来,只有精准命中到藏在身体内部那个白色的点,才可能真正杀死它们——或者,一场爆|炸。”
“在它们的原始状态,爆|炸是最佳的杀伤性武器。”
白鸟连通到的自然是易星移那一头。
只不过不同于陆流风所理解的“只有在危机关头才能开机”的设定,实际他们一路上都没有断开过联系。
易星移忙着修复结界,但偶尔也能抽空跟陆辞夜说一下进展,或者询问一下他们的路径。
那个女人的异状他当然也注意到了。
易星移暂时丢下了手头上的工作,利用权限联系上了那艘星舰的舰长,将陆辞夜的话转达过去之后,才切回陆辞夜这一边。
“你好像对它们很熟悉?”
“换你被追杀几年,你也很难不清楚怎么搞死他们。”陆辞夜倚在窗边,陷入了沉思,“但这种状态,很少见。”
“什么?”
“它们靠寄生在这个世界上生存。”陆辞夜说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好像只有在寄生在某个生物身上之后,它们才会变得活跃起来。然后它们就会慢慢吃掉宿主,彻底变成那些宿主本身。”
也许是为了或许那个种族的能力。
比如前世追杀了陆辞夜几年的蚁族,便是不知何时被寄生,靠着磅礴的数量演化成了一支骇人的大军。
然而却鲜有人知道这一真相。
陆辞夜也是曾经某次突发奇想,想要突入敌人后方,才无意间发现了这个秘密。
那些怪物们一同繁衍,漆黑的浮游物一点点融进那无边无际的虫卵里,年幼的孩童会吐出东西,下一秒又会被大人抓起粗鲁而强硬地塞回去。
最严重的连带着内脏也一同被吐了出去,年幼的孩童趴在地上,奄奄一息,却无人问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