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新老师显然没准备再当堂向什么人解释什么。
他虽然空着手,但已经准备开始上课。
原本的老师站在一旁,也在他一个眼神下惊醒过来,带着满腔的疑问走出了门外。
这毫无阻碍的顺从让训练场内的气氛变得有些许微妙。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易星移是个全然陌生的人。
也包括苏海楼。
新老师淡淡说了句:“上课。”
苏海楼微微往前跨了一步,似乎又准备旧事重提:“老师,我申请——”
易星移瞥了他一眼,打断他:“苏海楼?”
苏海楼愣了愣,点头,说:“是。”
易星移接着说道:“听说你上次实战课输给了陆辞夜,毫无还手之力的那种。”
学生群体里隐隐发出几声窃笑。
易星移没理会,微微歪了下脑袋,看向陆辞夜的方向,一边问其他的学生:“前后花了多长时间?”
薛嘉和主动举手,有些兴奋地说道:“从上场开始算起到下场一共五分零九秒,其中两分零七秒是苏海楼挪回场下的时间,另外还在地上躺了一共一分五十五秒,被打趴下三次。”
“哦,我是说苏海楼。”薛嘉和补充道,“我用新研究出来的时间魔法计时的,误差在半秒钟之内。”
那些窃笑声更大了。
樊诀头痛地捂住了脸,一边微微低着头,试图用眼神去阻止薛嘉和。
薛嘉和放下手的时候,瞥见了他使的眼色,善意地问了一句:“你眼睛抽筋吗?”
樊诀:“……”
樊诀:“我是让你别说了!白痴!”
没看到苏海楼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吗?!
樊诀压低了声音吼,恨不得拎起薛嘉和去晃晃她脑袋里的水。
他们天赋是比苏海楼高不假,但这也不意味着是他们可以无差别扫射前辈学长的底气和理由。
平白招惹上无关的人,大约也就薛嘉和这种神经大条的白痴了。
樊诀忍不住磨了磨牙,偷偷抬眼看了下周围,好在上面的新老师又发话,将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受虐并不能帮助你提高实力。”易星移说道,“你若是有那种癖好,大可以等课后没人的时候自己去解决。”
又有更多的人笑起来。
易星移完全没受那些声音的影响,视线在人群里面扫了一圈,随手指了角落里的某个学生出列。
“你们两个人一组。”
“我?”那个学生诧异地指了指自己,以为他搞错了,“我是魔法系的。”
除了苏海楼这样“主动请缨”的,之前的几堂实战课一直都是不同系之间的学生组合,美其名曰交流实战经验,但更多的时候是单方面的受虐。
“没错。”易星移扫了他一眼便略过去,叫下一个名字,“薛嘉和——跟樊诀一组。”
又是同系的组合。
但这显然不是他随口瞎点,至少他能够叫出不同学生的名字。
接下去的组合不一定再是同系,熟识的两人被分到两组之后,左右看看,渐渐有更多人反应过来。
这是按照他们的实力水平或者能力共性分的组。
要么综合实力相当,要么能力属性相似,天上地下的碾压组合彻底绝迹。
而且也不单单只有两人组,最多的还有四人一组。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分到最后,只剩下了陆辞夜。
“陆辞夜。”易星移最后叫到这个名字,微微停顿了片刻,说道,“跟我一组。”
没人对此有什么异议。
新老师一来,不止分组换了,就连场地也换了。
不同的小组抽到了不同的场地卡片,在前面领到通讯和求救设备之后,便动身前往自己的任务区域。
实战课从对战改成了团队任务。
薛嘉和走在最后,一边是趁着这乱糟糟的机会躲在后面吃东西补充能量,一边撞了撞陆辞夜的胳膊。
“你们认识啊?”薛嘉和问他。
“嗯,算是。”陆辞夜点点头。
“难怪他一直看着你。”薛嘉和小声嘀咕。
“什么?”陆辞夜分了神,没有听清。
“他在看你。”薛嘉和又重复了一遍,“从进来的时候就在看你。他是因为你来的?”
这回陆辞夜听清楚了,但没有接话,如果另一边的樊诀听到,大概又要说她脑洞太大。
不过樊诀没听见,正站在另一边,走了两步发现薛嘉和没跟上来,停下来扭头看他们。
陆辞夜再一次感觉到了那两道凉飕飕的眼刀。
“他们都走了。”陆辞夜提醒道。
“啊。”薛嘉和后知后觉,连忙将袋子里最后两块饼干塞进嘴里,匆匆跟他挥了挥手,“那我下课再来找你,昨天那个题我有点想法,正好去实践一下……”
怨念的眼刀收回去,最后偌大的训练场里只剩下陆辞夜和易星移两人。
陆辞夜慢吞吞地走过去,看到易星移收起来的名单——他还真为上课做了些准备。
“发生什么事了吗?”陆辞夜问。
易星移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陆辞夜也不能确定他是说“是”还是“没什么”。
“半个月之后王城有个庆典活动。”易星移说道。
陆辞夜也“嗯”了一声,这个他之前也听说过。
大约是类似于建国日的庆典活动,庆祝人类劫后余生。
可惜之前战争不断,日子定下来之后拖拖拉拉,原本一年一次的庆祝,最终被定成了十年一次,而且大多简办。
这是战争结束后的第二次,虽然在王城举办,却也会邀请很多平民和学生,所以近来学院里的学生也铆足了劲想好好表现,兴许能获得一个机会。
这跟陆辞夜关系并不太大,以他的背景,想进王城也就是一句话的事,甚至不必再特意叫陆流风带他进去。
易星移看起来也不像是对这种活动感兴趣的人。
陆辞夜安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易星移的下一句是:“你的母亲想见见你。”
陆辞夜愣了一下,问:“在那个庆典上?”
易星移说:“或许是。”
什么叫“或许”是?
陆辞夜看了眼天空,万里无云,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适合开无聊的玩笑取乐的日子。
“我以为还会等上一段时间?”
易星移手上动作一顿,整理好的名单被他用指腹压弯了一个角,他停顿片刻,将名单随手放进旁边的柜子里。
全程静默不语,也只几秒钟的时间,然后,“啪”的一声,他用力关上柜子,扭过头去看陆辞夜。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易星移说道。
易星移在生气。
陆辞夜几乎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但他也很清楚,那股莫名其妙的怒气并不是冲着他来的。
易星移的失态也仅仅持续了那片刻的时间,那也是他最后犹豫的时间。
“过来。”易星移朝陆辞夜伸出了手。
“去哪儿?”陆辞夜走向他。
“上课。”易星移说道。
-
“上课”的地点在不知道哪一颗荒星上。
陆辞夜没什么探究的心思,这大概是易星移第一次真正站在他的对面,做出攻击的举动。
虽然明显收了几分力,但仍然让陆辞夜生出几分惊诧。
按照这个星系的划分,易星移毫无疑问也是一个魔法师,然而他比陆辞夜在这个星系之中见过所有的魔法师都要更加高明。
无需咒语,没有道具,随心而动。
即便是在陆辞夜全盛的时期,他也没有把握能够赢得了易星移。
当然,逃跑是没什么问题。
“一直待在研究院里做研究,对你来说也太过屈才了吧。”陆辞夜背后是废墟的一角。
对于魔法师而言,并非退无可退,但他停了下来,举起手示意认输。
易星移没出全力,更像是摸底,他没必要把好不容易恢复了一部分的魔力浪费在这种地方。
反过来也一样,他大致能摸到易星移的能力范围。
跟他自己很像,只是要更为熟练一些——毕竟他们之间隔着几百年的差距。
陆辞夜没体会过陆流风的实力如何,以他流浪时的阅历来说,易星移未必会比他差多少。
但陆流风对此似乎并不知情。
“你有做隐世高人的兴趣?”陆辞夜玩笑意味地问了一句。
“没有。”易星移停下了攻击的节奏,慢慢走向陆辞夜,“我的任务并不是保护人类。而且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是‘半成品’。”
陆辞夜放松下来倚靠着墙壁,揉捏着被震痛的手腕,指尖沾到一抹血迹,大约是哪里擦伤了。
“什么?”陆辞夜抬头看向易星移,他有些不解。
“字面意思。”易星移说道,“你们的力量耗尽了还能慢慢恢复,生生不息,哪怕灵魂碎裂,只要还能抓回来,便能得以重生。但我不能。”
陆辞夜怔了一下,易星移已经走到他面前,微微蹙起眉,伸手碰了碰他的颈侧,摸到了那一道划伤。
不算深也不算浅,没伤在要害,一指长的口子横跨了颈侧,血顺着前后两点往下滑。
“嘶——”
陆辞夜感觉到了痛。
“娇气。”易星移评价了一句。
“这叫正常的生理反应。”陆辞夜瞪了他一眼,为自己辩驳,“再说,怕疼是什么丢脸的事吗。”
对疼痛敏感又不是他的错。
这么长时间的灵魂创伤的折磨之下,他能忍着没哭出来,已经算是很坚强了。
易星移视线停留那道伤口处,一旦有了颜色的对比,那一点小伤在视觉效果上也会变得十分惨烈。
淡淡的金光闪烁了两下,伤口渐渐愈合,易星移退开了一步。
陆辞夜感觉到脖子上的异样触感,伸手捏了捏后颈,然后仰起头去看易星移,追问道:“‘半成品’是什么意思?”
易星移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反问他:“你觉得我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