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是小西借由徐莹之口说出来的。
徐莹这个翻译当的不算称职,略微有些磕磕巴巴,说到一些细节时,眼底更掠过很浓重的愤怒之意。
……怎么能不愤怒。
听小西的形容,当初做下这些事的,是人。
却是比恶鬼还要可怕的人。
只是在小西死后不久,这个网站便被警方破获,分崩离析,翻出了许多血腥过往。其中主办四人均已落网,网站维护运营的工作人员、负责诱导拐骗的诸多下线,因为犯罪责任不好划分量刑,纠缠调查了许多年才算封案。
其实这里面还有一方的触角隐匿在黑暗当中,不好追责,更不好量刑——就是那些观看直播的“会员”们。
如果有打赏及交易流水的,可以以“□□”的名头审判,但如果查不到金额交易,量刑起来就非常困难了。
那些人几乎都有些路子,聘来最好的律师脱罪,只咬死一件事。
他们只是“误入”网站,没看过几次的直播。或者看了直播,也只以为那是恶作剧或者特效表演……总之,否认观看杀人视频的事实。
最后的处罚,相比起他们做下的腌臜事来,实在是太轻了一些。
又何况许多会员的资料“丢失”了,根本无法锁定背后的人员。
大概也是因为诸多种种,小西的怨气才始终不能消散。
他恨那些行凶的网站建立者,恨亲手杀了他的男人,恨收下了十万报酬将他推入死地的工友,也恨那些守在屏幕的另一边、兴奋得血脉贲张着叫好、看着他求饶的可怜虫模样的观众们。
这样的小西,当然也会怨念持久不消。
徐莹的眼睫微微一颤,闭上了。她哑声了片刻,似乎是想询问一些什么,又实在不忍。
小西却是忽然道:“……杀我的人,因为录像,证据确凿。被判了死刑。”
男人身为“人”的那一具身体,已经死了。
但此时的小西眼底,却又爆射出一道精光,淬满了阴毒的仇恨。它那张本便惊悚的五官扭曲起来,带着一种惊人的恨意,话语仿佛是从唇舌之间,压着腥血透出来的。
“我原本也以为它死了。”
“可是它又化成了厉鬼。”
阴风顿起,是小西身上的怨恨和煞意浓重起来,哪怕仍在玩家压制之下,也一寸更胜过一寸的浓烈——
它的话语当中,带着讥诮的笑意。
“……它化成了厉鬼,还是永生不死,一次比一次更加厉害的厉鬼!一次次屠戮,一次次杀人取乐,它随心所为——为什么上天这么不公,生前是能杀人的恶人,死后也要这么强大不可撼动,是能杀人杀鬼的恶鬼。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玩家几乎压制不住怨气暴涨的小西。
甚至因为它那过于浓重的怨气,他们都听见了此时隐约飘荡在空中的阴森怨语,而不再需要徐莹的传话。
徐莹的唇瓣微抖。她悲痛至极,却无法从中劝慰一二。
不要说她。连玩家们心中,都略微有点悸动……
这样的事,他们穿梭在副本当中,又何止是碰见一桩两桩,还蛮容易动摇心性的。
恶无恶报。
有些人生前行恶,偏偏死后也能因为血煞之气化鬼行凶,作恶多端。
对于小西来说,男人远没有得到应有惩罚,甚至变得更“自由自在”起来。所以才让它心中怨恨密而不发,化脓化血。
而这时候,男人那颗被摘下来的头颅,在被玩家们限制的时候,仍发出了嬉笑之声。
尖细而带着浓郁的恶意。
“你们杀不了我。”
“嘻嘻,嘻嘻嘻……”它的声音从底部传来,仿佛要刺入脑髓般尖利,只让人觉得心头火气,“我永生不死。”
如魔咒一般。
即便元欲雪一个照面就压制了它,甚至能削下它的脑袋,也好像奈何不了它。
就在这个时候,元欲雪忽然间向那一侧走了两步,他的脚步行动一贯是非常敏捷灵活的,用足尖把那颗头颅挑了个翻面,又慢条斯理地将它的面部朝下,小腿部位的肌肉微微绷直了,看着像是没用什么力气地往下一踩——
顿时地板龟裂,因为足够厚实,只是在那地面上映出了一张微微下陷的“脸模”痕迹。
男人的五官也被迫镶嵌在内,非常的……严丝合缝。
整张脸都被镶嵌在地下,嘴当然也牢牢地堵住了。那讥笑骤止,此时更不曾泄露出一分的声音来。
其他人:“……”
小五倒是露出欣赏之色。
是嘛,她早想这么做了。
三号的神情古怪……他以为这种事,大概只有小五会这么做。
不过元欲雪做来,也一点不显得粗鲁,反而非常的……率真可爱。
解一口气。
三号看着元欲雪那张冷冽平静的面容,又觉得自己这个陡然生出的想法非常古怪起来,略微踉跄地挪开了眼。
元欲雪很不动声色又非常不给脸面地封了男人的口,神情仍然冷淡。只乌发披肩,更衬他面容如同凛雪一般苍白,那双黑色的眼瞳却是不错眼地盯着小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
男人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相信。
越是强调“永生不死”,元欲雪就越不相信。
这世上没有什么永生。
这是元欲雪的资料库中集合出来的大概念,他以此为标准,格外地冷静镇定,遵循规则到了接近死板的程度。
小西所述之事骇人听闻,但元欲雪作为战争机器人,却能非常清晰地从中抽丝剥茧,直到提取出有用的信息来为止。
他让小西交代生前死后全部细节,当然不是为了戳人伤疤,只是要从其中得到一些……共同的线索。
小西的出身非常单纯,但也可以总结出几点来:
外出务工,身边暂无亲戚,好友寥寥,认识的人多是一起工作的工友,社会关系简单。
他的工作性质又为短期,工作地点不明确。在工地的短期工程结束以后,处于很长一段空窗期,这段时间内没有固定接触的社会关系,属于就算消失很久,也不会被人发现的那一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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