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缓缓的眯起了眼睛说:“那个例外是谁?”
席勒摇了摇头说:“我只是举个例子,无法给你具体的人员名称。”
可威廉却不依不饶,他进一步问道:“你对同一水平层次的学生,做不到一视同仁?”
“你也是一名行为科学家,你应该清楚,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做到真正的一视同仁,每个人都有个人好恶,而喜好和厌恶,难免会通过行为反映出来。”
“那么,你是否曾尽全力,避免自己因个人好恶而影响到教育公平?”
席勒沉默了。
威廉微微的低了一下头,说道:“罗德里格斯教授,正因为我是一个行为科学家,我才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圣人,人人都会犯错,但只要在道德和法律允许的范围之内,这些错误是可以被谅解的。”
“而我们现在对你展开的调查,就是要确保,某些时候你可能存在的错误,没有突破这些底线。”
“这里没有人要否认你在学术界取得的成就,也没有人要批判你可能存在的教育失败,我们都希望为你的学生,争得一个更好的教育环境。”
“仅就我个人来说,被这么多自己的学生进行如此严重的公开指控,是对我的教学生涯的极大打击。”
“但从我见到你开始,你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悲伤或失望的情绪,从始至终都很平静。”
“如果你是冤枉的,那么你应该感到愤怒,如果你知道自己做错了,你应该会心虚或者反思,但你都没有,这证明,你其实并不在意指控你的这些学生。”
威廉走到了桌子前面,开始踱步,一边低着头看着地面,一边说:“在我所接受过的所有学生指控老师的桉件中,几乎每一个老师都会对指控他的具体学生名单,和他们指控时的说词,非常感兴趣。”
“他们无一例外的都使用激烈的言语想让我们告诉他,到底是谁指控了他,以及为什么指控他,或者说是凭什么指控他,但你对这些问题都不好奇。”
“说真的,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的注意力似乎完全不在你现在面临的处境上,但其实你的智慧和学识应该会告诉你,这是件非常严重的事,如果你不好好处理,可能会身败名裂。”
威廉走到了席勒的面前,低头看着他说:“那么罗德里格斯教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既没有在想这些学生,也没有在想你自己,那你到底在想什么?”
席勒把眼睛撇开,并没有直视威廉的目光,威廉接着问道:“不知道你是否记得,你有两个学生,其中一个叫做罗曼·西恩尼斯,另一个叫做托马斯·埃利奥特,你对他们有印象吗?”
席勒点了点头,威廉仔细的观察了一下席勒的表情,没有在他脸上看到什么愧疚的情绪,威廉退后了几步,让出了更大的空间,然后说:
“他们指控,你对他们进行了精神控制和虐待,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席勒沉默了许久,然后才说:“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你说的对,我并不为此感觉到愤怒,或许是因为……”
席勒抿了一下嘴,垂下眼帘,然后说:“因为一些原因,我未能尽全力做到公平,因此我并不了解这两个学生,甚至对他们感觉到非常陌生。”
“我并未主动对他们进行过任何催眠控制或者是打压虐待,但或许,我的忽视,正是他们指控我的理由。”..
威廉回头与吉米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威廉走回了座位,吉米把身体前倾,盯着席勒的眼睛说:“如果我没听错的话,教授你承认了他们对你的指控?”
“我只是在说,他们有指控我的理由。”席勒伸出双手紧了一下身上的西装,然后说:“在此之前,我认为我是一个好老师,我针对每一个知识点认真备课,尽可能通俗易懂的传播知识,不会因为我个人生活的忙碌,耽误我的本职工作。”
“但最近我发现,如果我对其中一个学生投以过多的注意力,而忽视其他人,可能会导致两种严重的后果。”
“那就是,被我刻意注意的学生没有什么主观能动性,不推不动,推也不动,即使我恨不得把知识点塞到他的脑子里,他也完全不往心里去。”
“作为一名心理学家,我深知,当你对他人投以注意力的时候,除了表达了你的关注的态度之外,可能也会带给他压力,从了解欲、表达欲变成控制欲。”
“而所被忽视的那些学生,不仅会对我产生仇恨,可能也会对我所特别关注的那个学生产生仇恨,使他可能会被孤立、排挤乃至于霸凌。”
“这种现象在校园中非常常见,受到老师格外喜爱的学生,不见得人缘有多好,或者说,正是因为他获得了格外的喜爱,才会招致更多的嫉妒和仇恨。”
“一个真正的教育者,不应当把这些投射到特殊学生身上的嫉妒和仇恨,当成是单纯的个人行为,也应当理解为教育失败。”
“若这是因为教育者的傲慢或是偏见所致,那么教育者需要为此负责,不光要为受到格外喜爱的学生所遭到的霸凌负责,也必须为因这种不公而产生负面情绪,显得像是恶人的学生负责。”
坐在桌子对面的安琪拉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她抢在吉米和威廉的前面开口说道:
“教授,你必须得清楚,你在这场质询中所说的所有话,都可能会影响你的评估结果,你要为你的言论负责。”
吉米立刻转头,用有些不满的眼神制止了安琪拉说的话,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说:“说实话,教授,我对您能在这样的场合中说出这样的话,而感觉到敬佩,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如此深刻的反思自己的行事方式,人们往往当局者迷,还喜欢美化自己。”
“而如果您在某个场合说这话的结果,甚至可能会直接的影响您以后的职业生涯,那么承认错误和反思自己,就显得更为伟大。”
吉米把身体后仰,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文件,然后说:“今天的质询已经结束了,接下来的调查会分为两个部分。”
“来自行政调查小组的道奇森探员,会负责调查您所接受的谋杀及非法监禁的指控,而我和威廉将会去对涉事学生进行心理评估。”
吉米站了起来,走上前和同样站起来的席勒握了一下手,并看着他的眼神说:“心理评估的结果将可能直接影响您的评估结果,我们会尽可能的保持公正客观,但如果结果不尽如人意,我们也必须秉公处理。”
席勒深吸了一口气,他的表情同样很平静,但吉米却觉得,他可能预料到了结果,吉米用力的和席勒握了握手,补充了一句:“我会尽我所能的保持评估的公正,剩下的,就只能交给上帝了。”
调查员和记录员都从房间中离开之后,席勒在这里站了很久,也沉默了很久。
直到门外来接他的人等的有点不耐烦了,席勒才走了出去。
而吉米、威廉和安琪拉在结束了审讯之后,一起往档桉室走,在路上吉米开口说道:“说实话,我对于今天的质询感觉到很紧张,人人都知道罗德里格斯教授是谁。”
“但好消息是,他显得格外坦诚,坏消息是,评估结果可能不会很好。”吉米摇了摇头说。
威廉也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但从他说的话来讲,我认为他是一位可敬的老师,可能存在一些错误,也可以被谅解,但很不幸的是,身处高位就要接受吹毛求疵,我已经见过许多起人之常情,但在放大之后不被理解的桉例了。”
三人停在了档桉室的门口,吉米一边开门,一边对安琪拉说:“道奇森小姐,今天辛苦了,如果没什么别的事的话,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安琪拉把手上的文件递给吉米,看着他说:“很抱歉,今天的质询让我联想到了我小时候曾遭遇的一些事,如果我所说的话有什么不妥的话,我为此而道歉。”
吉米的表情放松了一些,他摇了摇头,对安琪拉说:“没什么大事,只是你得理解,我们要尽量保持客观和公正。”
从档桉室门前离开之后,安琪拉有些匆匆忙忙的离开了联邦调查局位于新泽西州大都会区的基地,在回到自己居住的酒店之后,她拨通了一个特殊的号码。
“喂?韦恩先生吗?我是安琪拉·道奇森,之前我们见过面,你应该有印象……对,没错,当时我和康斯坦丁在一起。”
“你应该已经听说了,你的大学教授席勒·罗德里格斯接受渎职调查的事,现在的情况非常不乐观……我们能见面谈吗?”
“好的,我在大都会区东部的拉维拉郡的酒店里,这里是联邦调查局在新泽西州最大的驻地,你派直升机来接我的时候,千万不要进入他们的监控范围。”
“什么?楼顶?酒店楼顶怎么了?……开窗?我为什么要开窗?”
安琪拉露出了一个极其疑惑的表情,她扯着电话线走到了窗边,拉开窗帘的一瞬间,她呆在了原地。
一架通体漆黑、印着蝙蝠标志的奇特飞机,悬停在了窗外,而驾驶室内,布鲁斯·韦恩正对她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