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千零九十二章 骑士惊魂夜(三十四)

彼得陷入了茫然。

但不完全是因为蝙蝠侠的举动,而是因为他的蜘蛛感应响的时机不对。

蜘蛛侠的蜘蛛感应是一种非常神奇的东西,它不能算是感应,而更像是预言,它对于危险的防范是根源性的。

比如当彼得路过稻草人的恐惧毒气的时候,恐惧毒气还没有爆发,也没对任何人造成危害,但是蜘蛛感应就是会微弱的响起,示意这周围可能存在危险。

而在席勒和斯塔克的联手指导之下,彼得可以部分的主动运用蜘蛛感应,比如当他将注意力集中在某件事上的时候,能够模糊地判断出事情的走向是否有问题。

同样,这也可以用来判断某个人是否有恶意,当彼得的注意力完全投射在某个人身上的时候,一旦对方对自己有恶意,彼得几乎是立刻就能通过蜘蛛感应察觉到。

但是蝙蝠侠让他坐下的时候,蜘蛛感应没有半点反应。

这难道不算是袭击吗?彼得有些茫然的想。

等等,好像确实不算。

虽然蝙蝠侠说话的语气像是“我要把你们在恐怖的小黑屋里关到天荒地老”,但是他的出发点可能确实是保护夜翼和彼得。

这也并不难理解,芭芭拉和戈登失踪了,罗宾失联了,杰森的玄案还没破获,显然有人在针对蝙蝠家族的成员,虽然找寻受害者重要,但是保护还没出事的成员同样重要。

这反应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彼得有些痛苦的想到,难道蝙蝠侠已经通过事情的脉络推测出了有一个神秘的幕后黑手在搅动风云?

彼得看了一眼时钟,现在是凌晨2点。

三个小时之前,蝙蝠侠目睹哥谭人倒下,两个半小时之前得知自己被绑架,两个小时之前目睹哥谭被导弹轰炸。

一个半小时之前得知芭芭拉和戈登失踪,一个小时之前惊闻杰森托德的死讯,半小时之前发现罗宾失联。

然后他就用这半小时完全的冷静下来,剔除了所有情绪波动带来的影响,准确的发现了所有事件当中不对劲的地方,并且完全没有对自己产生怀疑,而是立刻十分精准的做出了最佳选择。

这到底是什么钢铁神经?!

而且他是怎么确定自己的蜘蛛感应不会躲过他的袭击的?

“你不会觉得自己有那种奇妙的危机预感就能躲过他的袭击吧?”夜翼对着彼得露出了一个苦笑并说:“你信不信,现在你去蝙蝠档案库,就能找到比你认知的还要具体和清晰的你的能力分析?”

“这就是蝙蝠侠。”夜翼长叹一口气并说:“只要他有所准备,没人是他的对手。”

彼得不信邪的用力抬了一下手,金属纹丝不动,连点变形都没有。

然后他忽然发现他的这个座椅比平常的座椅要高一些,导致他的脚不能沾地。

众所周知,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发力挣脱某种东西需要支点,而如果不能碰到地面,支点就只有自己的骨骼。

也就是说,人体最大也是最有力的肌肉群,臀部肌肉群完全发挥不了作用,因为那里没有支点。

而且,彼得抬手的动作,支点就是自己的手肘,而手肘底下是坚硬的金属,不是不能发力就是会很疼,而现在又没有共生体帮他免疫痛觉。

彼得又开始向外侧施力,然后他发现这椅子绝对是特殊定制的,他的胸肌用力扩张的一瞬间,手腕的骨骼就抵在了金属扣的内侧,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别白费力气了。”

蝙蝠侠走后,夜翼朝着一侧歪了一下头说,“如果你去他的蝙蝠家具仓库,你会看到迭代了超过两百个版本的椅子,专门为了某天把你锁起来设计,保证只要你坐上去了,就绝对不可能挣脱开。”

彼得长叹一口气,他慢慢地扭转了手腕,压了一下自己手腕表带上的某个按钮。

还坐在货车上的毒藤女发现通讯器亮了起来,她朝着车窗外看去,看到蝙蝠车一闪而过的灯光,而她也推开货车的车门走了出去。

滋啦

急促的刹车声后,蝙蝠车的车灯闪了两下,而在灯光的照耀之下,原本平坦的路面中间横亘着一个巨大的树根。

蝙蝠侠走下车,抬头看到了高楼之上模糊的身影和极速收缩的藤蔓。

然后他朝着树根走了过去,动作利落地跳到树根之上并翻了下去,再度开着蝙蝠车,朝着目的地驶去。

发现蝙蝠侠不上当,毒藤女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没下去直面蝙蝠侠,她看了一眼下方货车持续闪烁的灯光,抓着藤蔓跳下大楼,开着车朝着蝙蝠洞驶去。

十分钟之后,毒藤女被一把扔进了蝙蝠洞的监狱中,摔在地上发出了一声痛呼。

旁边的彼得轻轻捏紧拳头的时候,发现自己手心全都是汗。

他很难形容现在蝙蝠侠身上有着怎样恐怖的威慑力。

“放轻松。”夜翼好心的出声提醒道:“调整你的心率,不要感到害怕,他不会伤害我们的。”

他确实不会伤害你,彼得在心里想到,但他会不会伤害我,取决于毒藤女会不会招供。

的确,自己是有点太过于信赖蜘蛛感应了,彼得想,之前席勒医生明明说过这一点的,一定要多方位考察、全面判断,依赖危险感应总有失手的一天。

蝙蝠侠可以失误无数次,而自己只能失误一次。

等等,如果蝙蝠侠料定毒藤女会来,那么是什么让他做出了这个判断?

蝙蝠侠了解哥谭的每一个反派,那么他一定清楚毒藤女是没有胆子进攻蝙蝠洞的。

如果他早就料到毒藤女有必须来蝙蝠洞的理由,才会佯装离开然后杀个回马枪,就说明他对于毒藤女必须来的理由早有猜测,而且一定是认为这个理由站得住脚,才会布下陷阱。

毒藤女必须来的理由还能是什么?

现在蝙蝠洞里一共就仨人,其中两个不是父子胜似父子,那还能有谁是叛徒?

彼得有些苦闷的想,蝙蝠侠的意志力是振金做的吗?半晚上大起大落了起码十回,从理清思路到挽回局面只需要半小时。

彼得仔细的思考了一下自己的行动,发现根本没什么纰漏,每个时间点卡得都刚刚好。

不论是撬动情绪、制造线索、引导行动,几乎都是天时地利人和俱在,再加上完美发挥,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忽然,彼得想起席勒的那句提示“彼得,你总得记住,死亡从来不是最佳的恶报,你有更多办法把它变成一种恩赐,当事情开始朝着平凡无趣的方向发展,或许你该更大胆点。”

自己还不够大胆吗?

彼得开始认真的思考席勒的这句话,因为他清楚,给出这句话的人并不是他熟悉的席勒医生,而是那位教授。

彼得也曾从这位教授的只言片语当中了解过蝙蝠侠,了解过他们之间的故事,毫无疑问的是,这位教授相当了解蝙蝠侠,那么这句提示就不可能如此简单。

等一下,彼得敏锐的灵感告诉他有点不对,这句话的重点好像并不是“大胆”。

因为如果这位教授要告诉他,他的行为应该更激进一些的话,那完全没必要说前面那句话,直接说最后一句就行了,而据彼得了解,这位教授并不喜欢说废话。

“死亡从来不是最佳的恶报,你有更多办法把它变成一种恩赐。”

彼得在脑子里反复思考了很多遍这句话,感觉自己逐渐察觉了一些端倪,但又还差一丝。

彼得最初理解这句话大概是在说,这个世界上其实有很多比死亡更痛苦的事,而凭自己的能力当然可以做到,那么就完全可以不惧于杀人,甚至把死亡变成终结痛苦的恩赐。

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另一位席勒教授也是心理学大师,他应该是知道自己不杀人的,而他也没动机劝自己杀人。

毕竟如果要领导蜘蛛军团,那蜘蛛侠大部分也是不杀人的,总不能把蜘蛛侠全变成杀胚吧?这完全是舍近求远,没有意义。

那如果这句话不是在劝自己放下不杀人的底线,那是指什么?

就在彼得仔细思考的时候,他看到了牢笼中的毒藤女投来的抱歉的眼神,情绪冲击打断了他的思路。

彼得第一次非常直观的感受到这种叫做“恐惧”的情绪。

以往他有蜘蛛感应,绝大多数危险都在预料之内,就算躲不开,也能有个心理准备。

但彼得真的不知道蝙蝠侠会对他做什么。

彼得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开始狂跳,呼吸变得急促,冷汗浸湿后背。

然后他便明白,即使毒藤女不吐口,他的这种反应也会让蝙蝠侠意识到他手里攥着装满银币的袋子。

彼得开始拼命控制自己的体征,然后他又意识到,自己之前有点太依赖共生体了。

他依稀记得史蒂夫告诉他该如何强制控制心跳,保持平稳体征来面对战斗,娜塔莎也跟他讲过特工应该如何冷静的面对逼供,不在外表上露出破绽。

理论倒是都记住了,就是一直没什么实践的机会,这下真实践起来,彼得发现,不是方法不好用,蝙蝠侠的压迫感太强了。

蝙蝠侠根本没有在看毒藤女了,他直接转头看着彼得,并且凝视着他,然后向他走来。

沉重的脚步声像行刑的倒数,再沉寂的空气也瞬间凝聚成悬在头上的利刃,而投射过来的目光就像是斩断断头台锁链的那把刀。

咚、咚、咚

心跳开始与沉闷的声响重合,蝙蝠侠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却有种不应该出现的轻佻,像戏弄耗子的猫。

“你怎么了?彼得?”

彼得感觉自己后背的毛孔全部变成了瀑布,冷汗流出之后,又变成了如芒在背的冰刺。

“停!把他捞回来!”

贪婪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朝着剧院外面走去,眼看着就要浮上表意识操作斗界系统把彼得给拉回来。

这时傲慢抓住了他的胳膊,贪婪回头看他,傲慢摇了摇头说:“你清楚,没有压力就不会有进步。”

“但那是蝙蝠侠。”贪婪的表情难得的严肃了一次,他说:“没人敢说自己能完全控制有蝙蝠侠在的局面,你也不能,不是吗?”

“我完全不反对继承人接受考验,血和泪迟早要流,但一切必须在控制之内。”

“任何有关蝙蝠侠的事都格外危险且不受控,我们没法保证处在这种场景的任何一个人不受到真正的伤害。”

“高风险,高回报,这是你常说的。”傲慢没有松开手,而是接着说:“直面蝙蝠侠对于任何一个智慧生物来说,都是极为恐怖的,因为他是恐惧的化身,而我们面前的这个,在恐惧化身之中也称得上恐怖。”

“如此巨大的压力,可以击溃任何人的心智,我们都知道在面对主宇宙的蝙蝠侠的时候,即使有孤独症的加持,也不能说完全没感到压力,更何况是彼得。”

贪婪有些疑惑的看着傲慢,而傲慢接着说:“但如果彼得能挺过去,他的收获也将会是惊人的。”

“你早就料到了,对吧?所以你才会给他那句提示。”贪婪叹了口气,但没有再继续往前走了,而是说:“你应该说得清楚点的。”

“彼得非常聪明。”傲慢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而巨大的压力将会是他智慧的催化剂,一旦迈过这个坎,谁也不清楚他会成长到什么地步。”

而后他直视着贪婪并说:“就像你说的,我们埋下了一颗种子,却不知道它最终会长成什么样的花。”

“或许有一天,我会在三楼的阳台上惊讶的发现,有一根花枝伸到了这里,而这正是你回敬我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