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西洋是朱棣一力主张的,对于下西洋之事他自然不会陌生,甚至可以说极为熟悉。
但是对于下西洋的船队回归时,人站在海边先看到船只的船帆和旗帜一事他还真没听人说起过。
毕竟他也不可能亲自去海边迎接郑和,而郑和也不可能把这些小事都事无巨细的告知他。
如此一来,陡然听到这种事情,朱棣的第一反应甚至是觉得有些荒谬,毕竟在他看来站在海边看船只,不就应该和站在平地上看人是一样的道理,没有任何遮挡,人一出现,就是整个身体,
但是如果按照朱瞻基的这个问题所说,岂不是人出现时,先看到头,然后再看到脚了?
樊忠听到朱棣问自己,也是有些茫然,这种事他和朱棣的看法是差不多的,也觉得船只出现时应该是直接看到整个船身。
但是他毕竟没有亲眼所见,如果换一个人提出这种问题,他肯定也就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了。
偏偏这个问题是朱瞻基这位太孙殿下提出来的,他就有些不自信起来。
毕竟这段时间朱瞻基弄出来的东西,还有应天的各种事情,他几乎都是第一手接到的情报。
知道的越多,对于这位太孙殿下的敬佩也就越多,哪怕是樊忠这位朱棣最信任的贴身保镖,都不得不对这位太孙殿下另眼相看。
微微迟疑后,樊忠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道:“皇上,其实此事也不尽然没有可能,我记得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如果两军交战时,初时距离极远,最先看到的就是旗帜,还有马背上的人。”
朱棣闻言摇摇头就道:“此事朕也知晓,只是草原如何能与海面相提并论,草原虽然一望无际,但是本就不平,有的地方地势高,有的地方地势低,还有山包丘壑,如此一来,自然就有了遮挡,难不成大海还和草原一样,海面也有高有低不成?”
樊忠听到朱棣这话,脸上也露出了几分苦笑。
刚刚这个例子已经是他好不容易想到的了,朱棣直接推翻后,他一时间自然也想不到其他的了。
难不成还真想皇上说的那样,海面也是有高有低的?
这种事别说他不信了,就算是整个天下的人估计都不会信吧?
…………
应天,东四街的一个巷子里,于谦在此处租了一间不大的院子。
这种院子十分幽静,原本就是为一些类似于谦这种书生进京赶考准备的,毕竟租房和住酒楼是两个概念。
不是谁都能像电视剧里一样,进京赶考都是住的酒楼,或者什么会馆青楼柴房之类的。
绝大多数人,其实住的都是更加便宜的民宅,又或者囊中稍稍富裕的则是如同于谦般,单独或者和几个好友一起租借一个不大的院子。
既能安心读书备考,也能有个清净的落脚之处。
此时院子里于谦手里正拿着几份近期的报纸,有第一期娱乐报,也有近几天的日报!
朱瞻基则坐在他对面,悠哉的喝着茶,时不时和于谦聊上几句。
于谦拿起娱乐报,这是周报,现在还是第一期报纸,
于谦对于娱乐报的大多数东西兴趣不大,
几乎一目十行的扫过前面的内容后,就看向了娱乐报后面的第一个问题,然后看向自己对面的朱瞻基,笑着问道:
“不知台尊兄对这个问题如何看待?”
这几天朱瞻基忙的事情不多,有时间了就会来找于谦聊聊天,有时候谈天说地,有时候评论时政。
一来二去的,于谦也和朱瞻基这位没有架子的锦衣卫黄大人熟练了起来。
同时朱瞻基偶尔一些后世的超前观点,也是经常令于谦耳目一新。
有时候遇到问题,于谦也会主动向朱瞻基请教。
朱瞻基倒是没想到于谦会问自己这个他特意给娱乐报添加的板块问题。
他之所以在娱乐报后面加上了一个所谓的科学趣事板块,并且以悬赏的形式提出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其实就是想要引起一些读书人对于科学这种事情的好奇心。
看到于谦被这个问题吸引,朱瞻基眼睛一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
“你真想知道这个问题?”
于谦听到朱瞻基的话,下意识的点点头道:“自然,还请台尊兄不吝赐教!”
朱瞻基笑着摇摇头,道:“赐教就算了,不过我告诉你了原因,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如何?”
于谦微微一愣,立即问道:“何事?”
朱瞻基笑道:“最近太孙殿下给我安排了一个差事,我这里差一个管事的人,我看于谦兄弟你做事条理清楚,所以就想把你安排进去,替我看管,不知道于谦兄弟觉得如何?”
顿了一下,看到于谦有些迟疑,朱瞻基又补充道:“当然,为了弥补于谦兄弟,我可以再交给于谦兄弟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
“这个………”
于谦听到朱瞻基的话,有些呆,对于朱瞻基口中教自己一些不一样的东西这件事,他倒是没有怀疑。
这几日的相处,让于谦对于朱瞻基这位锦衣卫的大人,也是刷新好几次看法。
见识广泛,天文地理,人文古今,似乎这世间的一切问题,这位锦衣卫的大人都能知道一二。
一些知识更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陡然听到朱瞻基说要教他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于谦也是呆了下,眼中有些意动,同时也有些迟疑。
意动自然是对于朱瞻基口中这些不一样的东西的期待,迟疑是对朱瞻基口中的这个管事并不清楚是一个怎样的管事。
虽然他觉得朱瞻基不会害他,但是如果这个管事所管的事情,与他一些想法相违背的话,他自然也不会同意。
所以听到朱瞻基的话,于谦一时间也有些纠结,同意也不是,拒绝也不是。
似乎看出了于谦纠结的事情,朱瞻基笑了下就解释道:“这个管事其实也不是什么别的事情,主要是城外一个皇庄,皇庄里有一个玻璃作坊,还有毛线作坊,需要一个管事的人,负责看管一下。”
“毛线和玻璃?”
于谦听到朱瞻基的话,顿时松了口气,来到应天后,对于玻璃和毛线的事情,于谦自然已经不陌生了。
玻璃就不用说了,这事儿还是朱瞻基亲自带他去温棚看的。
而毛线这东西在应天的名气同样也不小,于谦这几日就看到了不少人贩卖用毛线织成的毛衣手套之类的,他自己前些天更是买了一些,用作御寒。
所以无论是玻璃还是手套,对于谦而言都不是什么陌生的东西。
加上原本对玻璃就有些好奇,此时听到朱瞻基的话,自然也就没有了迟疑,立即点点头就笑道:“如此的话,就多谢台尊兄了!”
“那我就先给你讲讲这个报纸上的问题吧!”朱瞻基看到于谦答应下来,嘴角上扬了一下,然后拿过报纸,指着报纸上的问题就道:
“其实这个问题,于谦兄弟平时多观察一下平日里的一些见闻,就能发现,事实上,如果人的视力好一些,就会发现,在没有遮挡的情况下,相距一定距离的事物,再拉近彼此的距离时,哪怕没有任何遮挡物,最先看的都是最上面的部分,反过来同样的道理,如果人站的更高,也能看的更远,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这诗于谦兄弟应该也是读过的吧?”
“这是自然………”
于谦听到朱瞻基的话,整个人微微一怔,随即有些恍然,点点头有些好奇道:“那台尊兄可知是何缘由?”
朱瞻基笑道:“自然是我们看不到的地方被别的东西挡住了!”
于谦反问:“挡住了?”
朱瞻基点头,道:“其实你可以理解为,我们所处的这片大地上,并不是一个平面!”
说着,朱瞻基随手将手里的报纸摊开,然后微微用力,使报纸纸面拱起一些,然后比划给于谦看道:
“就像这样,如果我们所处地面是一个拱形的地面,就像一座拱桥,当我们看到这个桥拱对面的东西时,自然就会被这个桥拱挡住视线,只能看到桥拱对面的人高出桥拱的部分,而随着我们走上桥拱,没了遮挡自然就能看到更;“我们所处大地地面并不是平的?而是一个桥拱一样的?”
于谦闻言,眼神楞楞的盯着朱瞻基手里供起来的报纸,他感觉自己的三观好像都有些被颠覆了。
他有心反驳一下,毕竟他的认知中,大地整体上,向来都是一块平面才对。
但是仔细思考时,他就又立即发现,他似乎找不到朱瞻基话里的破绽。
反而如果大地是一个平面,却处处充满漏洞。
不过于谦毕竟是于谦,稍稍想了想,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直接从桌子上拿起一个茶杯,然后微微倾斜后,道:“台尊兄如果当真如你所言,大地如同你手上报纸一般,并不是平的,那海面也应当是平的才是,就像是我手中的水杯,无论我的水杯如何倾斜,水杯内的水也依旧是平的才是!”
朱瞻基看到于谦举的例子,也不禁顿了一下,才道:“你这说法正常的情况下倒也没错,但是说到海,你对大海的了解有多少?你有没有想过传闻中的天涯海角究竟在哪里?”
于谦听到朱瞻基突然问道天涯海角,也是迟疑了一下,才摇摇头道:“自古以来,天涯海角便一直是在古人口中流传,至于具体的位置,怕是只有一些怪谈当中才能找到一二描述吧!”
朱瞻基闻言笑了下道:“那我如果说所谓的天涯海角,其实并不存在,你相信吗?”
于谦闻言,毫不犹豫的就摇了摇头道:“台尊兄,虽然天涯海角向来只是传说,但是也应当是存在的才是,如果没有天涯海角的阻拦,这天地间的海水岂不是全部都要流尽!”
“那如果我说我们所处的大地实际上是个球一样的形状呢?”
朱瞻基听到于谦反驳,不疾不徐的推了推鼻子上并不存在的镜框,脸上露出几分灵魂工程师似的笑容,徐徐诱导道。
于谦闻言脸上露出几分哭笑不得的表情道:
“台尊兄莫要开玩笑,这大地怎么可能是个球一样的形状?”
说着,于谦摇了摇头补充道:“如果大地的形状是一个球一样的,那我们又如何在大地上立足?岂不是全部都要掉下去?”
“为何不能立足?”
朱瞻基摇摇头,对于谦谆谆教导道:“你仔细想想,你平日里是不是有什么忽略了的东西?比如你向天空扔东西,和你向四周扔东西时的区别?”
于谦听到朱瞻基的话,想了想道:“往天上扔东西会掉落下来,往四周扔的话,会掉在远处!”
“所以问题来了!”
朱瞻基看到于谦陷入沉思,笑了下道:“同样是在用力扔东西,为什么往天上扔它会掉回来?而往四周扔它就会掉在远处,不会掉回来?”
“这个………”
于谦被朱瞻基问的有些懵,感觉这问题有些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张了张嘴最后又闭上了。
朱瞻基见此,笑了下,继续道:“所以你有没有想过,这种情况其实是大地上有一种力量的存在,时刻在拉扯着这个被你扔出去的东西?”
“無論你是向何处用力,最终的结果,其实都是落向大地,而同样的有了这样一股力量,哪怕大地是个球,這股力量依旧能够拉扯住你,让你牢牢站立在地面上。”
说着话,朱瞻基微微一顿,然后将手中的报纸揉成了一团,变成了一个球后,笑道
“而你所说的大地其實就是这个样子,海水也只是被这股力量牢牢的拉扯着,因为这股力量,海面的形状自然的也就会如同这个球一样,是个拱形的面,所以其实大海也不过是这个球上的一个水池,如此一来,而所谓的天涯海角自然也就无从说起了,或者说其实每个海边都能称之为天涯海角。”
于谦听着朱瞻基的解释,瞳孔忍不住微微放大,看着朱瞻基手里的报纸团,也顾不得这是他花了一文钱买来的东西了,一脸懵逼道:“如此说的话,岂不是如果只要我们一直沿着一个方向走下去,事实上最终其实还是会回到起点?”
“理论上是这样的!”
朱瞻基没想到于谦这反应倒是挺快的,不过笑了笑,并没有直接给于谦肯定的答案,而是解释道:“这个理论的前提是这个人能够活下来,只要能够活下来,应当是可以走到起点的!”
听到朱瞻基的话于谦下意识的点点头,有些失望道:“台尊兄所言有理,这种办法,确实困难,单单是那无尽的海洋中,就是危险重重。”
看到于谦有些被打击到,朱瞻基笑道:“不要害怕大海,于谦兄弟的眼光应该看的更加长远一些才是,这个世界那么大,于谦兄弟为何不想着出去看看呢?说不定就会发现更多奇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