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1 果然还是有忍者

“头痛哟……”

相骞锦揉着眉心嘀咕,桌子上是一大叠人事资料。来自各个家族的自用纸张质地不一,记录者的书法水平也参差不齐,导致有的墨淡看不清,有的就是一团团墨迹,得拿出判读卫星图的劲头才能看得分明。

汇聚了各家纸匠的造纸坊已经开工,除了紫花票红花票之外,还会制造公文用纸。加上已经出产的笔墨作坊,这个问题很快就能解决。

相骞锦真正头痛的是管理者人选。

白天他在政务厅忙乎了一整天,就是由老罐头陪着“面试”政务厅的各级官员。

必须会读书写字,还得有管理经验。即便不挑剔年龄,最终入选的大部分都是各个家族的上层白角,黑角很少,斑角几乎见不到。

相骞锦已经刻意把家主宿老家老这些人排除了,这类人要么去了作坊要么自己开商铺,但是不妨碍他们的儿女亲戚走这条路。这些人靠着家族供养,不仅能读会写,见识和眼界也远超穷苦人。不止是新开张的政务厅,连戒律院估计都得塞满上层子弟。

这让相骞锦异常警惕。

有男女分舍教会公库的法则在,他们不可能再像家族时代那样继续压迫黑角斑角,但任由这些人掌握行政和司法权,渐渐形成官僚阶层,他搞的社会试验必然会生出各种妖魔鬼怪。官僚这玩意啊,只要人类进入有组织的文明时代,就是形影不离的虚空魔神。

作为前世的社区工作者,既然是作社会试验,对此抱有警惕并且试图做点改变几乎就是他的本能。

“感觉你特别在意消除他们之间的身份差异呢。”

助理对他这种心态很不理解,“哪怕是在赤联,因为管理者个人利益爱好和倾向的不同,也会出现各种管理问题。人类社会运转必然会有磨损,控制在合理的范围内就行啊。”

相骞锦差点又要说“难怪赤联会完蛋”这话。

他带着饱满的情绪说:“别看我折腾出了这么多事,其实我关心的就只有三件事,公平、公平,还是踏马的公平。”

助理安静了会,回应的意念满含敬佩:“行星人类之间的公平,银河人类与行星人类之间的公平,还有银河人类之间的公平。这句话说得真妙,统扩了所有问题,赤联的问题可能就出在只关心最后一个公平上。”

我只是鹦鹉学舌装一把,你还解读出了这么深刻的内涵呢。

空话对现实毫无助益,相骞锦迫切需要对候选者有更多了解,也迫切需要从黑角斑角里挖出更多适任之人。

这才五万多人啊……

相骞锦无限感慨,比他前世社区的人口还少,他却是两眼一抹黑。

看来得下基层亲自调研,一个个聊了。

实在不行先从军团里抽调已经证明了忠诚可靠的官兵充任,前世的先辈们也是这么解决干部问题的。不过他这里又没有什么主义,喊声为人民服务,人们只会问人民是黑夜女神的名字,或者教主大人你的真名吗。这样的思想觉悟,又怎么能跟前世的先辈们比。让军团官兵去管政务,不搞得一团糟已经是女神保佑了。

公开考试倒是个选项,可最终考出来的结果恐怕比现在亲自挑选还要糟糕。如果是刻意添加有利于黑角斑角的考试科目,又把平衡不同角色的意图暴露得太明显了。

更麻烦的是,哪怕是筹划和组织考试的可靠人手,现在都凑不出来。至于后面的阅卷评分,总不成他自己上吧。

“大人……”

想得太入神,巴婵进来他都没注意。

“还要去雪山吗?”

巴婵颇为期待的问:“我好去准备白隼。”

相骞锦摇头,本来等搞定了政务厅各级官员的人选问题就去雪山,现在得耽搁一阵子了。

老罐头和雷惊天这对老头是能帮忙把关,甚至选出了好几个黑角斑角。他还找贺天雄石晃铁勇等人推荐各自家族里的熟人,没想到这些家伙为了避嫌全都坚决表示唯教主圣裁。

按理说政务厅下级官员的人选就该由老罐头自己选拔,可相骞锦担心老头未必能把握得准。到时候出了事,他又不好让老头负责,没了老罐头谁还帮他掌总啊,所以只好自己背锅。

看了看窗外,看似白夜其实闪烁着炫紫雷光,其实是紫夜,相骞锦摇头。

这事今天得整出个头绪,明天还要去雷泉城和花泉城,分别接触寒山和雾山的人,了解对方的大概情况。

耽误太多时间,事情可就做不完了。

“噢……”

巴婵没有流露出一丝失望,看看桌子上的东西,也明白了相骞锦在忙什么。

她没有说我来帮忙之类的话,而是去把屋子里的油灯挑得更亮,然后在旁边磨起了墨。

“要是有个可靠的情报机构就好了……”

两件事凑在一起,全都是跟情报信息有关的事情,相骞锦暗暗感慨。

可惜,千泉大山没有这样的人才。

“你说你多没用啊。”

微微恼火,相骞锦怪起了助理:“你要是能有一看人就能得出属性面板的系统,我就不至于这么累了。”

助理较起了真:“你真要这个也不是不行,给你身上增殖些带朊基分析功能的触须,见到谁就刺进对方体内。我再把包括了维弦特性的各类信息整合好展示给你,不就可以办到了吗?”

“谢谢了,不必如此。”相骞锦懒得跟它解释是要政治XX统率XX这种面板。

还是先看一遍资料,跟白天面试时的印象对照起来,先选几个算几个吧。

相骞锦继续研读资料,巴婵忽然嗯了声,她的绒蝉也抖起了头上的锦羽。

“嘘……”

她比出个噤声手势,眼帘微闭,睫毛急速眨动,节奏竟然跟绒蝉抖动锦羽同步。

相骞锦这时候才有微微感觉,似乎屋子里有什么小石子振荡出微微涟漪,在角上产生了隐约不适,但他确定不了小石子的位置。

巴婵却嘿的一声忽然出手,在她手掌对准的门角里,若干小黑点骤然飘升而起。这些小黑点像溺水般拼命挣扎,却始终逃不出篮球大小的空间。空间随着巴婵收手,缓缓牵引到书桌前。

“哇,你都会这样的招数了。”

相骞锦都顾不上关心怪异的小黑点,他被巴婵这本事惊住了。

“我发现可以通过练习把改变引力的范围缩小……”

巴婵脸颊略略泛红,那是被相骞锦赞得不好意思了:“然后发现缩小后可以禁锢一些东西,只是没那么牢靠,稍稍用劲就能挣脱,这是……蚂蚁吧?”

空间里的小黑点果然是蚂蚁,但不是一般的蚂蚁。

个头大很多,黑黢黢的似乎抹了层亚光漆。触须特别长还跟绒凤一样有三根,四下抖动着颇像雷达天线。

奇异的是有不少蚂蚁的触须相互缠绕,连成了几串。相骞锦忽然觉得,它们被巴婵抓起来之前应该是连成一串的。

“这是什么妖兽吧?”

巴婵很敏锐:“是在窃听……监视大人?”

相骞锦找来个大玻璃罐子,把蚂蚁灌进去扭紧盖子。里面还有些糖果,应该能养一阵子。

放下罐子,相骞锦比划了个出去的手势。

两人轻手轻脚出门,直奔寨子外面的鸟舍,骑上白隼升空。

“人好多……不过认识的人可以排除,我试着找找看。”

在半空巴婵发动了她的另一项能力,那就是通过绒蝉与白隼连接,以白隼哨兵的完全形态,获得白隼的鹰眼能力,可以侦测到零碎的维弦特性波动。

这就意味着在鹰眼的范围内,谁在使用能力都是可以看到的。当然助理说过,这种能力对银河人类是无效的,银河人类的能力来自脑井,对白隼而言是超维存在无法感知。

“有点痕迹……在那里……”

巴婵伸手指住某处悬崖壁面,忽然喘起了大气,然后瘫在相骞锦怀里。顿时绒蝉嘎嘎惊叫,白隼也翅膀一偏急着要降落。

她耗光力量了。

相骞锦吓了一跳,正要招呼趴在脑袋上的绒大接管白隼,巴婵抬起另一只手把小火椒塞进了嘴里。

“呼啊……嘶……”

被大家私底下称呼为“黑夜圣女”的大小姐,一下子满血复活。

不过看她嘶嘶抽气眼里泪汪汪的,脸颊也辣得通红,就知道支撑不了多久。

“我看到人了,你先回去。”

他很严肃的下令,然后纵身跳了下去。

现在他是白角,运用巴婵的力量很轻松,还有常驻的星辰之躯,对付区区鼠辈不在话下。

等他悬在崖壁附近时,却只看到一抹黑影掠进下方工地,再也找不到了。

“忍者?”

他大致看到了对方的样子,黢黑头套和短衣并不特别,脚下的分趾鞋却是标志。

千泉大山里有旗本宿老家老这些玩意,却没有忍者,当时还奇怪来着。

相骞锦原本不想追到底,只要搞清楚那种蚂蚁的本事,就有把握遮断甚至反击对方的监视。

现在他有了兴趣。

喧嚣的工地里,黑影在各处阴影之间挪移,朝着两条环路之外的密林掠去。

以狐小荷的本事,两三里的距离花不了多少功夫。

可她折腾了许久才跨过第一条环路,掠入大堆圆木的阴影,然后再也迈不动步子。

“好痛……”

她抱着自己的脚板,眼泪花直冒。

这里是什么鬼地方啊,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路!?

混进来的时候慢慢走还不觉得,跑起来才发现这是比河滩还要细的碎石路。她那软软的鞋底薄得像布,每跑一步就像踩在棘牛背上。皮肉虽然没有破,骨头却被顶得似乎全骨折了。

再痛也得逃,她努力鼓励自己。

那个白角女人竟然能发现谍蚁,还能骑着鸟在高高的天上找到自己,这已经远远超越了她的常识。

没想到那个神使更吓人,竟然还能飞,这根本不是神使而是神明了吧?

主人的交代没错,把千泉大山统合起来的神使,应该是个伪神。

伪神并不是假的神明,而是不被三贤神或者三夜女神承认的神明。这个伪神顶着黑夜女神的名头,肯定是要干灭绝所有凡人的坏事。

狐小荷并不关心所有凡人,她只关心雾山。雾山不是她的真正家乡,但她是在雾山长大的。作为雾山里的雾忍,即便不为保卫主人竭尽所能,也必须对得起自己雾忍的出身。

但是脚还是太痛啊……

狐小荷暗骂,这个伪神果然狡猾,为了防备她这样的忍者,故意把路修得不方便她们行动。

哪个地方会用这么厚这么细的碎石铺路?

大家都是修土路或者石板路,石板路还只是在城寨里才修。没谁这么奢侈,耗费这么人工在城寨外面修这么长的碎石路。

她咬牙掏出药膏,脱了鞋袜敷上。

这是她出山服侍主家的时候,师傅给她的药膏,专治跌打骨伤。就指头大一点,说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好的药膏,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

现在应该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了。

落在伪神手里的下场,会惨到无法想象。

似乎四分五裂的脚掌渐渐发热发胀,感觉好了很多。

狐小荷万般感谢自己的师傅,起身继续跑路。

伪神应该没有追上来,但不能放松警惕。

这里是片大工地,到处都是建筑材料。虽然人也多,但借着天上紫夜地上阴影的掩护,应该很难被人发现。

走着走着,她忽然闻到了什么味道。

那是从一座敞亮并且坚固的大屋子里飘出来的,那屋子比主家的会堂还要大,里面飘出股股白气,顺带着送来了奇异的气味。

这气味就像无形的活蛇,顺着她鼻子钻进嘴里肚子里,疯狂刮着她的舌底和肠胃。

很陌生但又含着久远记忆的感觉如狂潮般冲击着她的脑子,让她一时呆住。

好一会后,她发现胸口滴滴答答落着有点黏稠的液体,才意识到自己正在流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