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鹅黄衣少女之文约

王济希在做一个梦,梦回一千多年前的古城洛阳。

上元佳节夜,花市灯如昼。

这一夜,洛阳城解除宵禁,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亦或者待字闺中的少女,都可以走上街头,结伴游玩。

洛河上,装饰精致的画舫船来回穿梭,还有那漂浮着琳琅满目的花灯,顺着河水在飘荡,每一盏花灯都被放灯之人祈下了虔诚的心愿。

洛河北岸亮如白昼,耍杂技的,卖小吃的,摆小摊位的齐聚于此,当然还有最受欢迎的赏花灯,猜灯谜。

历经多年战乱的洛阳城,早已千疮百孔,然仿佛一夕之间,繁华再现。

一帮文人士子,打扮的风流倜傥,在一个花灯摊位前,高谈阔论,引经据典,博得许多人的注目。

“上元节”,又称“月望节”,更是许多青年男女的情定之节,这帮文人士子这般做派,为了不过是吸引出门赏灯玩乐的少女们的关注。

一个书生打扮的文人,端的是仪表堂堂,手中折扇时而展开,时而收起,指向一盏花灯,

“身子轻如燕,飞在天地间,不怕相隔远,也能托相思。”

“飞奴,可对?”

翻开竹片一观,果然刻着飞奴两字,同行人纷纷叫好,摊位老板取出一枚金珠果,插上三根细竹篾,高声道:

“恭喜,奖金珠果三千!”

这位刚露了一把脸,紧接着下一位登场,手中的折扇指向了另一盏花灯,念道:

“化妆完人显俏。”

“便是元宵。”

......

这帮文人士子依次登场,不论难度多高,每每总能准确猜出灯谜,显得从容不迫,了然于胸,引得围观人群争相叫好,其中不乏有许多懵懂少女,目露迷离之光。

一名刚及笄不久的少女,终于是寻了个机会,瞒着家人,悄悄溜出了门。

藏在人群里的她,已经旁观了一会儿,对于这帮人玩的把戏,心里倍儿清楚,不过是事前串通一气罢了。

气不过的她哪能让这几人继续蒙骗众人,顿生豪情,提步上前,柔声说道:

“观几位公子才华横溢,博学多才,让小女子为之钦佩。”

少女盈盈行礼,作出苦恼状,又言:

“近日,小女子偶得几幅字谜,苦思多日不得解,不知可否劳烦几位公子一试?”

这本是一场秀,奈何中途跑来一个女子踢场子,不断打乱了节奏,也让几位文人士子一时不知所以。

但围观群众太多,起哄声此起彼伏,几人不答应又抹不开颜面,况且不过一女子而已,“饱读诗书”的他们可不惧,索性便应了。

少女见计谋得逞,嘴角不由得向上划了一个弧度,款款说道:

“禾中长草心不忙。”

这个难度一下子就大了,几位文人士子一时想不出来,抓耳挠腮,模样怪异。

见此,少女又言:“乃二十四节气之一。”

虽是如此,但这几位依旧没能猜出来,眼看着下不来台,其中一位硬着头皮猜测道:

“谷雨?”

见少女摇了摇头。

又猜测道:“清明?”

少女素纱掩面,抿嘴而笑,轻轻摇了摇头。

“芒种?”

少女终于是点了点头,几人一下子松了口气,总算是答出来了,不禁擦了擦额头的细汗,还不算出丑,却是没有一丝的从容不迫。

哪知,少女紧接着又说道:

“公子果然才华横溢,正是芒种,不过,公子可否为小女子解惑,从何得出?”

尴,大写的尴。

几人能猜出芒种,已是不易,还多亏了运气,岂料这名女子穷追猛打,非要求个究竟,一时额头又渗出了汗。

几人的窘迫引得围观人群一阵嬉笑,此时哪里还不知道,之前不过是装模作样而已,故作高超。

等几人再次看向那名鹅黄衣少女,眼神不免有些不善,心中怨念滋生,含糊应付道:

“禾中乃为种,至于芒,乃是.....乃是禾为草,忙字长草便为芒。”

少女携着盈盈笑意,眼中冒出精光,感谢道:

“原来如此,小女子再次多谢公子释惑。”

几人如获大赦,还没来放下心来,这名少女又说道:

“小女子还有一字谜未解,再次拜托公子了。”

存了心的,一定是存了心的,刚刚解难已经是殊为不易,此番定然没有那好运气。

几人定眼打量着这名少女,相互对视后,突然有一人捂住了肚子,闭着眼睛哀嚎道:

“张兄,李兄,不知怎的,我腹部突然恶痛,怕是不能待在此地了。”

“赵兄,莫慌,我与李兄,这就送你回去。”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架着一人便要开溜,明知不是对手,哪里还敢待在此处,不过心里却是不服气,几步之后,突然止步。

“这位姑娘,今日赵兄遇急,怕是不便,还请包涵,不知姑娘明晚可否有空?”

“有!”少女干脆答道。

“好,既然如此,我等明晚便再替姑娘解惑。”

几人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开溜了,等到了人少处,三人撤下了伪装,急速奔向城门口,远远的便喊道:

“王兄,王兄可在?”

城门楼上,一名青年身穿铠甲,腰系一柄长剑,目光炯炯,盯着北方,他是洛阳城守将,名王肃,出自南朝望族王氏。

自小饱读诗书的王肃,十岁便可赋诗词,曾言:“不羡子建七步曲,但求胸有卫霍志。”

近年来,北军势大,来势汹汹,南朝势弱,朝纲不振。

王肃放弃了建康之安稳,背着宗族,义无反顾的入军,从繁华的江南之地,来到了残垣断壁的洛阳,成了一名守将。

今晚,洛阳繁华再现,灯火辉煌,但心忧的王肃却是没有心思赏灯玩乐,而是坚守职责,遥望北方,不肯松懈防备。

还未开春,料峭寒冷,王肃站在夜色中,凝目远视,此时心里不免浮出一件烦事。

旬日前,有家书自南方来,便是催促王肃,速回建康,娶妻生子,延绵香火。

但值此之际,大有北军来袭之声,作为洛阳守将的王肃,怎可为了曲曲家事,而抛弃守土之责呢?

正在为此事深思的王肃,忽闻有人喊自己,蓦的回首,见远处有三人快速跑来,原来是有过几面之缘的本地士子。

因王肃声名在南朝颇显,深得推崇,一来二去,寒暄之下,与这几人结识。

王肃下了城楼,看着气喘吁吁的三人,问道:

“何事如此之急?”

一人大口吸了几口空气,待稍稍缓些,便把刚刚被一个少女踢了场子的事说了出来,又言:

“王兄,今日乃上元佳节,我等布置此事,为的不过是求一姻缘,绝无坏心。岂料那女子坏了我等好事不说,还不依不饶,不顾情面,真是气煞我等。”

另一人接着说道:“王兄才华横溢,南朝尽知,我等自知才学匮乏,不及王兄十之一二,所以特来求援,不为争个你死我活,但求能出一口气,莫让那女子小瞧了。”

第三人继续恭维道:“我等众目睽睽之下,与那女子订下明晚之约,若是毁约,怕洛阳再无我等立足之地。”

三人深深行礼,异口同声道:“拜托了,王兄。”

几人言辞诚恳,谈吐真切,听的王肃一脸的惊讶,却也不好推脱,只得道:

“不必如此,我答应了便是。”

一个女子胆敢放话明晚文约,真是与众不同,倒是一件稀奇的事情,不得不说,王肃来了一丝兴趣,问道:

“诸位,可知那女子芳名?”

几人皆摇头不知。

王肃道:“既然如此,明晚便会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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