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长孙刚到位,训练工作很快步入了正轨,人如其名,亦如一个“刚”字,做事情很是坚决和刚毅,每天都是第一个起床,但凡有新兵拖拉轻则一顿臭骂,重则体罚。
几天训练下来,一连懒散的面貌焕然一新,即使连毛得旺和李铁子这两个刺儿头,也不得不暂时收敛了些,就等着张大爷出来,好继续“作威作福”。
由于王济希这几天表现良好,行事作风很对孙刚的口味,在孙刚的推荐下,当上了一排长,带着瘦道士,胖和尚,和打猎的长贵等。
而二排长,则是关禁闭还没出来的张大爷,手下是毛得旺,章蛋儿,李铁子等一棒子袍哥人家。
大场地上,新兵们顶着严寒,训练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中,两人为一组,手中提着木砍刀,按照连长的指示,互相拼杀,一连好几天都重复一个科目。
隔壁二连长关了禁闭,副连长都开始带着新兵蛋子摸枪杆子了,那家伙,看的一连的新兵一脸的羡慕。
反观一连,除了连砍刀还是练砍刀,还不知要练到什么时候,耐不住寂寞的人大有人在,二排的毛得旺尖脑袋话多,眼睛滋溜一转悠,一连串的酸话冒出来。
“天天练大刀片子,大刀片子,有个啥子用哦,枪杆子才是硬道理撒。”
这话一出,立刻得到了好几个人的附和。
“是撒,拿着大刀,还没冲到敌人跟前,就被小龟子一枪嘣咯。”
“莫不是以为还是义和团撒,哈哈......”
孙刚瞥了一眼二排起哄的袍哥们,又见大家都投来好奇的目光,便让众人停下了训练,指着王济希,沉声问道道:
“这帮怂皮都不理解劳资的苦心,你是咱们连里唯一的读书人,你来说说,劳资为啥子要这么干?”
这还不简单,无非一个穷字呗,王济希脱口答道:
“因为咱们川军穷,不像中央军和狼军,个个都配枪,咱们只有一半的人有枪,剩下的就只能拿大刀和龟子拼命。”
“川耗子”的“穷”在全国是出了名的,一身破军装,一双破草鞋,还有一柄红绳宽刃大砍刀就是川军的标配,这个大家都知道,说到这里,又不免有些丧气。
毕竟,大家同是抛头颅,洒热血与龟子拼命,凭啥中央军清一色的美式枪械,狼军托尼钢盔,就连阎老西都比川军强的不是一点半点。
毛得旺翻白眼,撇着嘴,抱怨道:“日尼玛的,这不是让咱去送死撒。”
李铁子往下一蹲,继续说道:“送死还有个响声,就咱这去了,一个枪子的事,都不带有动静的,白死了。”
这两个人的引来了更多人的抱怨,起了连锁反应......
王济希是过来人,深知抗战初期,就是在拿人命抗,单就一个“海城战役”,双方共计投入了约莫一百万人,龟子伤亡数在四万左右,而我军则是三十多万,这个战损比是非常吓人的。
大家窃窃私语讨论着,普遍情绪有些低迷,孙刚一声不吭的看着众人,面色依旧刚毅,凛冽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
王济希哪会想到,就这么一个问题,搞得大家垂头丧气,像是霜打的茄子,正欲说一些激励的话语,却是突兀的听到了大牛的声音。
大牛憨憨的脑袋,却是露着明亮的眼神,坚决道:“我们不是送死的,是去杀龟子的。”
毛得旺叹着气,瞅着大牛,不屑道:“你晓得个锤子哦,枪都木得有,还杀龟子?”
一口痰吐出,继续道:“杀个锤子的龟子哦。”
李铁子补充道:“就是,送死还差不多。”
章蛋儿黑黑的脸庞,皱到了一起,陷入了深思,媳妇还没娶呢,怎么能死呢?
大牛却是不管,定定的说道:“一条命换不到一个龟子,那就拿两条命换,两条命换不到就拿三条命换,三条命不够就四条,俺家先生曾经说过,我们国家有四万万人,就有四万万条命,龟子一共才多少条命,到最后,肯定是咱们赢。”
这一席话着实让王济希震惊了,打死也想不到,会是从一个老实庄稼汉嘴里说出来话,对大牛的影响,大大改观。
王济希试探的问道:“大牛,你家先生是谁?”
大牛瞬间沉默了,眼睛起了水雾,却是迎着众人的目光,骄傲的喊道:“俺家先生是皖之先生。”
“轰!”
大家都震惊了,纷纷把目光投向了大牛。
毛得旺的喉结上下耸动,没再说话。
李铁子缓缓站起了身,脚把地上的痰来回摩擦了又摩擦。
皖之先生啊,相信没有人不知道的,当年惨死在了巴黎,引起了举国愤慨,整个世界都进行了哀悼。
在国人的心目中,皖之先生的离去,是一块永远不能揭开的伤疤,是一句讲不出口的悲痛。
十几年过去了,每每谈及此事,无不心情沉痛。
皖之先生用他的实际行动,鼓励了一代国人,希望慈善基金会,至今依旧在基础教育建设方面发挥着巨大的作用,先生的遗志得到了很好的延续。
而先生那一年,在瑛国公使馆前喊出的:我的华夏梦,影响了整整一代人,无数人在默默为此努力着。
虽然皖之先生已经离去许多年,但在大家心里头,先生又何曾离去过呢?
恰似从未离开过一般。
“嘶!”王济希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无比的震撼,要知道后世人就没有不知道皖之先生的,虽然先生的生命很短暂,却是像一颗炙热的流星滑过近代史的夜空,给予国人指明了前进的道路。
一听是皖之先生说的话,大家的情绪顿时变得亢奋了些,就连毛得旺和李铁子都难得的正经了许多,有人问道:“大牛,皖之先生可还说了别的话?”
大牛掰着手指头数数,木讷道:“先生在18年夏天,与豫才先生喝酒时说过,30年就能挺直腰杆子,俺笨,总是忘了还剩多少年。”
“11年。”
王济希称口答出,因为11年后,这个国家将会以崭新的面貌,出现在世界各国面前。
毛得旺尖尖的脑袋,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冲着大牛问道:“皖之先生真的说过这话?真的就只要11年?”
“不会吧?”
大牛重重的点了点头道:“俺记得很清楚,先生肯定说过。”
大家顿时欢呼了,因为皖之先生的话,就没有人不相信的,一想到距离先生当初定下的日期就剩下了11年了,这如何能不高兴欢呼呢?
一连和二连没有了颓靡的气氛,大家都在争先恐后的讨论着,情绪十分高涨。
王济希把目光从大牛身上移开,看向了一张张兴奋的脸庞,借此机会加油打气,热血喊道:
“11年,距离先生定下的时间就剩下11年了,弟兄们,你们信先生的话吗?”
大家想也不想,异口同声的喊道:
“信!”
“信!”
低迷的情绪在一声声呐喊中,被彻底扫空,火热的气氛在蔓延,这一张张热切且充满希望的脸庞,狠狠的拨动了王济希这个后世人的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