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夫干巴巴地说道:“这位大人,小人是大夫,只救人,不害人。”“这件事对你们也有好处。”四海冷笑地勾了下唇角,笑容意味深长,“这是我们王爷让我传达给贵国的。”程大夫紧紧地抿着嘴唇,心里惊疑不定:众所周知,大皇子楚翊并没有封王,此人口中的王爷莫非是……康王?!难道这是大景的康王安插在楚翊身边的人?程大夫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更令他震惊的是,康王居然知道他们越国在丹阳城的据点。程大夫的双手在宽大的袖中紧紧地握成了拳头,眸色暗沉。他不是景国的人,而是越国人,已经潜伏在这丹阳城十几年了。如今,圣人有意和景国的康王结盟,一旦盟约成立,他们越国就会全力助康王继位,而康王允诺事成后,他会援兵越国,助越国拿下西南羌国。这次的合作事关两国,不容有差,程大夫不得不谨慎再谨慎,心里对于四海的这番话将信将疑。空口无凭,谁能证明这人是康王的下属呢?似乎看出了程大夫的疑虑,四海又道:“大皇子本就体弱多病,这一路北上跋涉千里,舟车劳顿,病上加病也是难免。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等他回了京,可就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耽误了‘大事’,你担待得起吗?!”四海一句句地给对方施压。程大夫双拳握得更紧,眼神犹豫不定。片刻后,他咬牙应了:“我明天就送来。”四海伸手做请状,没有继续送客,留在原地目送程大夫离开。周围静得仿佛一座坟墓,远远地就能听到后方厅堂里楚翊连连咳嗽着:“咳咳……”“咳咳咳……”程大夫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一离开丹阳府署后,就径直返回了程氏医馆,提早关门。程大夫仔细地拴好门栓,又透过门缝看了看外面,这才放下心地往里面走,一路穿过前堂、庭院,一直来到后头的一间的雅室。一道竹帘垂下,挡住了帘后的人,透过竹帘的间隙,隐约可以看到竹帘的另一侧坐着一个蓝衣男子。“六爷。”程大夫恭恭敬敬地躬下身,以叉手礼行了礼。他不敢抬头看帘子后的男子,有条不紊地把刚才发生在丹阳府署的事说了一遍,最后道:“六爷,碧月草无色无味,会让服食者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然后,慢慢死亡。”“六爷,可要把碧月草加到楚翊的药包里?”碧月草是他们越国特有的秘药,是一种慢性毒。服下碧月草的人无论是外表还是脉象,都不会呈现中毒的症状,旁人只会以为他是久病不愈,渐渐被掏空了身子。被称为六爷的蓝衣男子漫不经心地拨着茶盖,一下一下,发出清脆的瓷器碰撞声。屋子里的空气干燥沉闷,让人感觉仿佛下一刻就会窒息。程大夫一动不动地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少顷,才听六爷徐徐问道:“楚翊的脉象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程大夫仔细回忆了一番:“今天属下给楚翊又探过脉,脉象如棉在水中,阳气衰微精血虚,是弱脉。”“楚翊一向体弱……”六爷似在自语,表情晦暗阴沉。楚翊以质子的身份在越国待了八年,除了不能随意离开国都外,他可以在城内自由行动,也时常与越国的皇亲勋贵们往来,素以“君子如玉,温润而泽”闻名。年初,明德帝登基,与圣人商议释放楚翊归国。康王打算在楚翊进入景国境内后就无声无息地弄死他,这件事并非什么秘密,圣人的态度是他们且坐看景国人内讧就是。然而,康王暗杀楚翊的计划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失败了,竟让楚翊平安地抵达了丹阳城。六爷紧紧地皱起了眉头,又抛出一个问题:“这脉象可否作假?”程大夫想了想,断言道:“以属下行医几十年的经验看,楚翊有娘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这脉象难以作假。”六爷半垂下眼,讥诮地扯了下嘴角,心道:康王是急了吧,生怕楚翊返京,不惜请他们帮忙对楚翊下暗手。圣人既然有意与康王结盟,这件事对他们越国也没有什么坏处……六爷在心里斟酌了一番利弊,猛地睁眼,迸发出野心勃勃的凶光,吐出一个字:“给。”“属下这就去准备。”程大夫俯首领命,眸露异彩。夕阳渐渐落下,可是天气丝毫没有转凉的迹象,闷热得要命。城内死气沉沉,既无风声,也无虫鸣。顾燕飞抬眼看向窗外的夕阳,落日的余晖映得半边天空一片血红。胸口传来一股窒闷的感觉,顾燕飞半眯眼眸,漆黑的瞳孔似是闪着血光,低声自语道:“时间不多了。”“喵喵~”蹲在案头的小奶猫软糯地叫着,带着撒娇的可爱尾音,听得人心肝一颤。不足两个月的奶猫正是贪玩的年纪,伸出一只毛球般的爪子去扒拉瓷碗里的朱砂,可是下一瞬,它后脖颈的肉被几根纤纤玉指掐住了,紧接着,身子被提了起来。原本闹腾不休的奶猫就像被点穴了似的,顺从地微微蜷起身体,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被顾燕飞丢到了旁边的猫窝里。晴光无趣地蹲在猫窝里舔舔爪子,洗洗脸。顾燕飞执起一支狼毫笔蘸满鲜红朱砂,悬肘运笔。灵力灌注到笔尖,狼毫笔尖在淡黄色的符纸上一点点地勾勒出一条蜿蜒如蚯蚓的曲线。只是画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这些天来,她一直在画符,只是这个小世界的灵气实在太微弱了,每一张符都失败了,唯有重生那天她用精血绘成的两张符成功了。她总不能次次都用精血画符吧,那会早夭的!顾燕飞专注地盯着蘸满朱砂的笔尖,眼睛酸涩难当,却依旧一眨不眨。执笔的手轻如鸿毛,重于泰山。在反复的失败中,她渐渐地掌握了如何心神合一地沟通天地这抹几近于无的灵气,如何将灵气化为灵力并与笔尖的朱砂连成一线……最开始,她连一张符的三分之一都绘制不了,而现在她只差最后一点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