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邪异魔种到底是怎么来的,总得有个源头吧?”凌清漪不解道,“就算是净空寺内孕育出来的,也需要一个手段吧?”
“如果真有什么人强到了能够凭空造物的程度,又何必畏缩在这个世界里呢?”
周玄摇头道:“清漪,你这就错了……对方根本可能根本没有点‘畏缩’的意思。你忘记了?这整个世界,包括那无尽海在内,已经全部都沦为了那魔巢的一部分了。”
“对方除了以无上神通布置了障眼法外,可没有半点隐藏的意思啊!”
周玄放下茶杯后,伸手从茶杯上方抹过,接着轻轻一指:“你再看看,这是什么?”
凌清漪低头一看,只见海觉为二人奉上的青稞酥茶,早已没了原先的模样,转而化为了一杯橙黄半透明的腥臭液体,面上零星得漂浮着一些血沫与髓渣,还有些说不上来的肉屑……
凌清漪头皮发麻,遍生恶寒,只觉得腹中翻江倒海个不停,虽然早已辟谷,却还是生出了强烈的呕吐欲。
“这、这些都是什么?”凌清漪能够感觉到诡异,却无法周玄这样看得通透无比,如今被周玄重现原形之后,她看得月容隐隐发白。
“大概是血液沉析之后的血浆、某种人型生物的残骸、碎肉、腐烂的内脏……以及一些说不清污秽之物吧?”周玄说话间又随手抹过杯面,茶中之物便又恢复成了青稞酥茶。
凌清漪心有余季地看了一眼这杯青稞酥茶,摇头滴咕道:“感觉我这辈子再也不会再碰青稞酥茶了……”
周玄无奈地苦笑道:“有问题的不是青稞酥茶啦!”
“我不管,我刚刚有被恶心到。”凌清漪微微撅起了粉唇,接着定了定神,言归正传道,“那这么说的话,如今这整个空若山都是魔巢,我们就这么进来,岂不是羊入虎口?”
“对啊。”周玄平静地耸了耸肩,接着又道:“不过……也又可能是我虎入羊群。”
凌清漪被周玄的自信慑住了,美眸盯着周玄,笑吟吟道:“看来咱们的仙府周大府主,已经胜券在握咯?”
周玄微微点头:“如果说要追根邪魔朔源的话,我把握不多,但要是说全身而退的,那这个把握就有亿点大了。”
临危不乱,稳如泰山。
周玄的样子,让凌清漪的心中突然充满了安全感。
“那你有什么打算?”她问道。
周玄道:“谋而后动。先摸摸底,可以的话,直接把这里给灭了。”
“直接灭了?”凌清漪吃惊,“是我理解的那个‘灭’吗?”
“还有其他的说法不成?”周玄一愕,旋即微微颔首,目蕴精芒,“当然是——地覆天翻,连根拔起,挫骨扬灰,寸草不生!”
凌清漪眸光一亮,吸了一口气,又问道:“周玄,你的传承,底蕴深不可测,或许真的可以摸清这里的一切……不过,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周玄点头道:“你放心,出手的自然不会是‘我’。”
闻言,凌清漪展开笑颜,不惊好奇道:“那这次还是你那个杀心大和尚师叔‘法海’来,又或者换成你的那个便宜师父‘吴彦祖’?”
周玄神秘地笑了笑:“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这回解锁了新的姿……姿态!”
“你就唬吧你,那我可看好了!”凌清漪皱了皱鼻子,心中也有些期待。
“对了,你此前镇压了夏懿,毁掉了他的祭道计划,有没有得到与邪异魔种有关的线索,或者说,知不知道它们的源头在哪里?有没有可能就是这里?”
周玄便说道:“源头暂时还不清楚,但我知道的是,这里面的种种因果,都与一个人、不我还不确定它是不是人,暂且称为一位‘生灵’比较好……”
凌清漪眸光一凝,她很少见到周玄如此凝重负的神色,也猜到周玄要说的不是夏懿。
“我要说的不是夏懿,他还没这个能耐,能够把手伸到空若山这里来。”周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任这口气在胸腔里来回打转,随后,缓缓吐出。
“我不知道你游历大夏百洲之时,可曾听闻过与这个名字相关的任何事情……”
“什么名字?”
周玄缓缓眯起了眼睛,唇齿微启吐出两个字:
“冥……”
“罗。”
“轰!”
话音未落,凌清漪整个人忽然像是引爆的煤气罐一样,周身劲风激荡,一袭坠星青衣无风自动,呼呼地猎猎作响。
她的脑海之中,更是一瞬间激荡起了恐怖的头脑风暴。
周玄被惊了一跳,但也在瞬间以法力化解了凌清漪的这股暴动,让她的变化不至于引起别人的注意。
凌清漪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暴动了三个呼吸的工夫后,便是闭着美眸,一边深呼吸一边调整情绪,直到气息彻底平稳,她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她的双眸没有对焦,视线似乎随着某个回忆退到了过往的某一段岁月里。..
她缓缓开口,空灵的嗓音在此刻隐隐有些发颤,更是夹杂着一丝浅浅的嘶哑之意。
“周玄,你再说一遍,是……谁?!”她那云海般澄澈的眸中忽然布满了血色,彷佛海上升起了一片绝艳的晚霞。
她娇躯微颤,胸口不断起伏,体内的愤怒与仇恨彷佛被点燃,在此刻熊熊燃烧,透过她的双眸,折射到了现实中来。
这也是周玄第一次见到凌清漪作出这样的表现。
“叫……冥罗。”周玄便应了凌清漪的要求,将这个名字又说了一遍。
这一次凌清漪没有任何反应,她坐在椅子上,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气氛有些凝重,而周玄也不是很了解前因后果。
直到凌清漪调整好了情绪,这才幽幽开口:“实不相瞒……我和爷爷一直在调查与‘冥罗’相关的一切,只可惜,许多年下来,我也只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不论是秘藏司卷宗,还是大夏书海,都没有任何与冥罗相关的记载……只有亲身经历过与之相关的事情的人,才会知道一些事情,周玄,你是因为什么知道的?”
周玄便说道:“我也是调查过后才知道的……主要是来自于三劫魂幡与那幽泉血莲。”
“这两样东西,前者是冥罗炼制而成的法宝,被我在南云洲州牧府中毁灭了,你也看到了。”
“后者则位于白河郡地脉之下,那个涅槃火莲教总坛内部的熔岩池中,被我灭杀了。”
凌清漪微愣,恍然道:“难怪涅槃火莲教总坛现世时,里内教众已经全部殒命,熔岩池中只剩了幽泉血莲残存的气息,我还以为是它跑了,没想到居然是你先把它们剿灭了!”
周玄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继续道:“后来在河洛……夏懿布置七曜祭道飞仙法阵,以佛门异象进攻河洛的八处宝地时,我以神识与天地交融,借势以道童观察天地,在河洛之外,看到了一尊法相投影……”
“那法相投影生如佛陀,却邪恶恐怖,它有一洲之长,盘坐于白骨莲座之上,吟诵魔音鬼呼,所有的妖异魔种,都是被它引动出来的。”
“我敢确信,那就算不是冥罗的法相投影,也与它有着密切的关联。”
“至于现在……直觉告诉我,这空若山的诡异,定然也冥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曾经的我实力不够,必须要小心翼翼地排查。但现在不同了,如今的我,已经有绝对的把握带你全身而退——哪怕我们事迹败露。”
“因此,我可以大胆一些求证真相。”
“若这空若山百鬼遁藏、邪魔潜行,那么纵然它是稀有的梵教传承,那又如何?”
“被邪魔占领多年,又能有多少传承完整地保留下去?”
“既然成为了魔巢,那么只有毁灭与净化,才是对抗它们、为后来者开路的最好办法。”
说到最后,周玄问道:“还记得我们这一次过来,是做什么的吗?”
凌清漪点了点头:“当然记得,我们是来见苦般禅师的。”
周玄看着她,想了想,还是问道:“你说唯有亲身经历过与之相关的事情的人,才会记得冥罗,所以,你……经历了什么?不,我更好奇的是,曾经的你,是怎么从它的手中活下来的?”
“是老师救的我。”凌清漪幽幽说道。
周玄神色一凛,脑海之中顿时浮现出来那个气势如九天女帝,又自称“孤”的冷艳御姐。
凌清漪深吸了一口气,这本该是她深埋在心底的秘密,但此时此刻从周玄口中听到冥罗二字,又知道空若山净空寺可能有冥罗有着密切的联系,便不再打算隐瞒周玄,缓缓说道:
“二十二年前,凤来洲之变,洲中各郡城都发生了各种各样的变化。”
“这种变化主要体现在人的身上,有些行走在路上的百姓,忽然发现自己一个走神就出现在了山野外,有些人上一刻还在酒楼中与友人对饮,转眼间已经回到了家中……”
“还有些原本就在睡梦中的人,一觉醒来发现家中刚做的饭菜已经馊了……”
“这些都是运气好的,运气不好的,则是在这眨眼间失去了性命,死于失足坠河溺亡、或是跌落悬崖、屋顶等等……”
周玄默默听着。
“到时候后来才知道,整个凤来洲,都丢失时间……三天,整整三天!”
“活着的那些人,全部都丢失了三魂七魄之中的某一至二项,他们浑浑噩噩地过了三天,三天之后,凤来洲之变平息,风水缓缓恢复,百姓逐渐清醒。”
“这次袭击,没有起因,也没有追查到元凶。没有任何人知道细节,除了……我!”
“那个时候我三岁半,懵懂而不知世事,原本我也会在凤来洲之变中死去,但将死之际,我机缘巧合下感应到了老师的气息……”
“老师救了我……而我,见证了那一切。”
“凤来洲之变中,我凌氏一族,除了远在河洛的爷爷与被老师庇佑的我之外,举族尽灭!”
“凤来洲之变里,有人蛊惑了我的族人激活了‘祭道’法阵,以我凌氏一族全部族人为祭,换取了某种好处,而凤来洲的突变,一定程度是因为祭道……”
“‘祭道’?!”周玄震惊,面色微变,“二十二年前,就有人祭道过?”
等等!周玄的童孔骤然一缩,清算三劫魂幡的因果,似乎提到过三劫魂幡奉冥罗之命,借人傀之手游走于世间,建妖教以勾魂摄魄,同时,血祭凌氏一族以助冥罗降神!
凌氏一族,是凌清漪的家族!
所以凌清漪才一直在游历大地,追查此类事情!
所以她才几次三番出现在与三劫魂幡有关的地方,祭灵山脉的毗蓝母仙教、白河郡的涅槃火莲教、州牧府……
“老师一眼洞穿虚妄,得到了部分线索,直指一个叫做‘冥罗’的上界魔头……”
“听老师说,那冥罗似乎是某位星界神祇,怀着不可言说的目的,下界而来。”
“自九天银河与下界的联系断裂,天人两界绝地天通,那帮星界神祇受制于本身境界与九天银河之下的规则,无法真身下界,若以投影下界,则又限制颇多……”
“那冥罗怀着惊天的阴谋,正布弥天大局,欲将真身偷渡下界,我凌氏一族的灭顶之灾,就是它为了下界而走的其中一步棋。”
“这其中,迷雾重重,老师神目烛照混沌,也只看到了这阴谋的冰山一角。”
“她说这里面牵涉着无边的因果,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爆发,或将波及整个人间。”
周玄沉着脸,默然不语,脑中想到了许多东西,他清算因果得到的那些信息,在一定程度上也算是补缺了真相的一角。
这时,凌清漪贝齿轻咬下唇,沉声道:“老师说,有人在下棋,以人间为棋局,以众生为子,我们所有人,都是棋子!”
“纵使变化万千,但我们所走的每一步,或许都早已在人家的算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