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蛇本来还在怀疑同伴的决定,虽然支持了同伴但并不意味着他放弃了自己的思考,即便马上就要进入礼堂,他依旧在犹豫后悔,是否还是应该跟着池翊音一起才对。
但当他们真的推开了礼堂大门时,这种犹豫就从花蛇的心中消散了。
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出现在眼前的景象。
明明是宵禁后的时间,明明在宿舍尸潮的时候就见过宿舍里的师生们,但现在……
整个礼堂里,安静的坐满了人。
每一张座椅上都有着人,但诺大的礼堂中,却连一声最轻微的声音都没有,针落可闻。
被推开的大门发出轻微的吱嘎声,那一瞬间,整个礼堂里所有的人的,都齐刷刷的转身看过来。
一双双眼珠里没有半分光亮,死寂沉重得像是墓地中被挖出的尸骸,来自死亡的阴冷压迫感无声无息的在礼堂中蔓延,压得刚走入视线范围内的花蛇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意识到,无论领头人想要寻找的是什么,那一定足够珍贵!
从来都是最好的奖励,会被最凶猛的野兽看守,蛇与宝藏共存。
即便身体求生的本能在催促花蛇转身,但他还是在犹豫了一下之后,选择迈进了礼堂中。
下一秒,大门轰然关闭。
花蛇一惊,转身尝试去推门,却像是蚂蚁推山,纹丝不动。
两人没有贸然出声,只是彼此交流眼神,明白他们这是没有退路了。
但好在冒险的选择为他们赢来了足够丰厚的奖赏。
系统的提示音令两人的眼睛里有了光彩。
【恭喜幸存者花蛇!当前任务“青汌密柜”任务进度99100,请再接再厉!】
只是回到了礼堂就让任务进度暴涨,这还没真的找到东西呢!简直不敢过分期待,如果找到了会是怎样珍稀的道具。
花蛇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忽然觉得自己之前被池翊音逼着用掉的珍稀道具机会,没那么心疼了。
【系统,该任务完成与通关条件有无直接关系?】
花蛇迫不及待的询问:【这次副本没有七天为限的规矩,是不是完成后就立刻离开?】
系统没有隐瞒,大方直言:【恭喜幸存者,您的猜测没错,“青洲密柜”任务与【青洲学楼】属于直接关联关系,只要您完成该任务,就可以离开副本。】
【您可以自行走出鹿川大学。】
花蛇眼中染上笑意,看向同伴:看,系统还是老样子,不问就不说,还是我机智吧?问对了问题,才能得到答案。
同伴比了个大拇指,信心十足的转头看向礼堂。
虽然密密麻麻看过来的眼神让他本能的感到恐惧,但对胜利和安全离开的渴望还是压倒了一切,让他重新动了起来。
只剩1就能离开,近得让他们都已经激动起来,开始畅想拿着奖励离开后回到暂居区的快乐轻松了。
至于花蛇,他刚刚因为领头人同伴的死亡而低落的心情,也重新飞扬了起来。
他总算明白领头人为什么会瞒着这个消息,连自己的同伴都不告诉了。
这种好事,谁会愿意分享啊!
花蛇美滋滋的想着,什么池翊音什么池晚晚全都被他抛到了脑后,小步快跑着放轻脚步,追上了同伴,也努力让自己忽略掉师生们齐刷刷看过来的视线,硬着头皮去找有可能藏在礼堂某处的宝物。
但是……
巨大的惊喜让花蛇失去了戒备,他没有意识到系统话语中的另外一重意思。
你当然可以离开。
但前提是……你到那个时候,还活着。
——系统不会说谎。
它只是有很多事情,不会主动告诉你而已。
笑。
礼堂内灯光温馨明亮,水晶吊灯光光线静止,所有人落在地面上的影子都像是卡带的磁片,没有跟随主人移动。
好像那不过是黑暗的另一重隐藏,在人没有注意到的每一个细节和角落里,逐渐向中央侵袭。
狂风骤雨拍击着窗户,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礼堂的四周像是几百年没有打扫过,黑灰色的阴影覆盖,像是微弱的灯光照不亮远距离的边缘。
又或者……
是真实的憎恨,在侵吞光明。
花蛇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有谁会在意眼角余光的一点光亮变化呢?
狂喜和紧张之下,两人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搜寻宝物上。
花蛇并没有听说过这里藏着什么,不过这也难不倒他们。
领头人既然来过了,那就一定会留下痕迹。只要能找到领头人留下的足迹,就会像路标一样指引着他们找到宝物。
同伴忽然想起了什么:现在回想一下,晚上的时候领头人确实表现得很奇怪。
在花蛇带着池翊音出现之前,同伴早就与他商量好,守在了礼堂,监视其他玩家的言行。
领头人的动作自然也没有被他放过。
同伴那时就留意到,领头人好像总是有意无意的往窗户上看。
只不过那时候他没有多想,只以为领头人是在担忧没有及时赶到的玩家。
现在想来,或许领头人原本在看的,就是窗户。
礼堂在高位的所有窗户都统一采用了花窗,每一块彩绘玻璃都在讲述不同的故事,呈现出来的画面有很大区别。
也许领头人并没有直接获得宝物的位置,他也不知道具体的地点。
他拿到的,应该是花窗信息。
比如在某一块玻璃的相对位置。
这样即可以起到加密作用,也使得不在副本内的玩家即便截获了消息,也没什么用处。
同伴略一沉吟,便也跟着记忆中的场景,将自己摆在领头人的位置上,一扇扇花窗看过去。
当时领头人的目光在哪停留的最久?
花蛇这时碰了碰同伴,示意他向其中一扇窗户看去。
彩绘玻璃大多讲述的都是与神明相关的故事,或者有相对应的历史典故。
但在这上百块玻璃中,只有一块玻璃,大面积使用了红色,好像有无数人死在这里,鲜血染红了大地。
而在上方,秃鹫紧随着死神的镰刀而来,张开翅膀迅猛扑下来,爪子锋利如刃。
同伴皱了皱眉,在仔细看过这扇花窗后,一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感在心中蔓延,令他本来狂喜的情绪也被沉甸甸的压下。
只要是有着社会性的正常人,就有共情能力,在面对同类死亡的时候会感到悲伤。
可奇怪的是,现在单是一面花窗就……
同伴摇了摇头,只当自己是焦虑了,然后便和花蛇一起走向那处花窗
他们的出现,就像是尸群中唯一的活人,对这安静的礼堂来说,即便他们的声音放得再轻,但也做不到踏雪无痕。
就是这轻微的脚步声和搬动声,还是引起了那些直愣愣坐在座位上的师生们的关注,视线死死追着两人的脚步,从礼堂门口一直到花窗之下。
花蛇只要一转身,就觉得无数视线像是箭一样扎在他的后背上,引发危险警报的疯狂提示,连他的手脚都是麻木的。
他本来弯下腰想要去查看花窗被重物压住了几个小时后的那样,难受得令他皱了皱眉,不得不用另外一只手死死握住自己的手臂,强迫自己动作。
同伴投过来询问的目光,但花蛇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两人合力之下,进度被快步推进。
有了那面与众不同的花窗提示范围,两人很快就在这十几平方米的范围内反复试探,找到了不同之处。
最下方的木质墙裙……是空的。
当他们屈指敲响墙裙的时候,只有一处地方发出了空荡荡的回响,并非是实物的闷响。
花蛇心中一喜,与同伴对视一眼,赶忙撸袖子开始撬开墙裙。
但是正忙活得起劲的两人并没有注意到,因为他们发出的声音,原本呆滞在座位上的师生们,像是被惊醒了沉睡一般,一个接一个的恢复了原本的认知和动作,没有光亮的黑色眼珠滴溜溜的转着,像是出自工匠的提线木偶人,全然黑色的玻璃珠对准了两人的背影。
然后,他们缓缓站了起来。
虽然礼堂里有上千人,但是他们没有人发出任何一点声音,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
几乎是眨眼之间,原本静坐的师生们,就已经从后方将尚不知情的花蛇两人包围起来。
但他们的影子,却落在原本座位旁边的地面上,好像影子也是独立的个体。
影子们在地面上蠕动爬行,从人形的模样抻成细长或椭圆,又像面团一样反复变换着形状,重新变回古怪的人形,只不过手与脚安措了位置,头颅被提在手里。
而从影子中,粘稠的黑色液体渗透出来,在地面上最开始只是一个点,然后逐渐向四周扩张,连成一片,将所有影子与师生全都囊括其中。
滴答。
滴答。
暴雨之下,礼堂的某些角落开始渗雨,水滴顺着木质横梁落下来,砸在师生们的身上,地上。
积水从门缝下蔓延进来。
那一瞬间,好像所有的声音都被归还了回来。
雨滴声,暴雨声,窗户和围墙发出的噪音……好像一盘被降噪过的磁带,忽然之间恢复了所有的底噪,从不真实的空白中,重新回到了现实。
与此同时渗透进来的,还有顺着雨水蔓延,肆意流淌的肉色杂质。
那些丝丝缕缕的东西好像只是水泊的反光,稍一不注意就会与地板融为一体,分不清到底是错觉还是真实存在。
但下一秒,那些肉色的杂质在顺着雨水渗进来之后,开始了慢慢聚集,并且迅猛将原本地面上的粘稠黑色也吞噬其中,清澈的积水被污染,变得浑浊而分不清颜色。
无数丝线从水泊中伸出来,纠缠着直指上方,然后开始与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迅速编织成一道人形。
那人影瘦高且长,像是一截木头衣架挂着不合身的大衣,松垮垮撑不起来。
但最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却是那人的脸。
鹿川大学内,很少有学生不害怕这张脸。
而除开这点之外,那也是一张足够吓哭孩童的,蜡质僵硬的脸。
好像拙劣的工匠在将要凝固蜡油上,随手潦草的勾出几笔充做五官,不管是眼睛鼻子还是嘴巴,都像是硬生生划开的一个口子,违和感重得令人怀疑这是否是一个真人。
花蛇觉得自己的后背又传来了麻痒的感觉,根根直立的汗毛在提醒他赶紧跑,但是狼来了的故事让他觉得自己可能只是过度担心,于是依旧专注于自己手里的事情。
他在与同伴一起吃力的拆卸着木质墙裙。
宝物很可能就藏在这扇墙裙之后,只要搬开这个,一切就都到手了!
花蛇兴奋不已,他就像是中了彩票的人,还没有等到开奖,就已经在畅想应该去花掉这笔钱。
如果那宝物,真是传说中只有这个副本才有的“核心”,那他岂不是赚大发了!
游戏场里始终流传着有关于“核心”、“规则”的传说。
低等级玩家无法获知,也不关心世界如何。但花蛇却很清楚,那是同盟四分五裂之后,巴别塔下唯一留下的宝物。
简直像是雷峰塔下的白素贞。
不破不立。
如果当时同盟没有出事,有关于“核心”的说法也不会出现,指引向未来的路也不会清晰。
所以花蛇一直都觉得,虽然他为同类的死感到紧张不安,却很高兴于同盟那些高级别玩家的死亡,心安理得的在他们的死亡之上享受福利。
而“核心”……它是另外一个能够离开游戏场的可能性。
除了最广为人知的s级副本之外,更多人其实更加看好“核心”为玩家们指出的路。
传闻中,“核心”就是游戏场中的北斗星,只要跟着核心指引的方向走,就能找到离开游戏场的路。
不管怎么看,这都是比触发s级副本再通关更加简单牢靠的方法。
花蛇虽然并没有太多兴趣一定要离开游戏场,但对于他而言,如果获得“核心”,他就可以把它卖给那个神秘的组织。
那很可能是站在暂居区背后的存在,外界所知的只有一个“会长”的称号,更多的却无法获知。
但很肯定的一点——对方绝对大方。
只要自己手里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价格可以随便开,就算自己大开口要整个暂居区,只要东西的价值足够,对方都能答应。
多好啊!
到时候自己和同伴就拿着钱,在暂居区逍遥自在,然后看着那个神秘组织任劳任怨的给自己打工,拿着“核心”去找能够离开的路。
能找到,他就借东风跟着那个组织一起离开这里。找不到,那也依旧是暂居区悠闲自在的富家翁。
不管进退,都对他极为有利。
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吗?
花蛇美滋滋的想着,干劲十足的撬开墙裙上的钉子。
只不过在木质墙裙被破坏的一瞬间,花蛇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这墙裙……是不是有点松啊?不像是很长时间一直存在于这里的摆件,反倒像是刚刚被人撬动过。
副本里也有豆腐渣工程?
但与花蛇和同伴的兴奋激动不同,两人直播间里的观众们是另一种“激动”。
无论是将要见到残酷杀戮的兴奋,还是替两人感到担忧的畏惧,肾上腺素飙升使得每个观众都紧张注视着屏幕,静静等待着即将出现的结果。
死亡,还是获得一切?
这一场□□了所有赌注的赌局中,豪赌的下场只有两个。
赢者通吃,或者——
有人在屏幕前疯狂大笑,有人在狂欢。
也有人不忍心的偏过头去不敢看,心脏跳动得喘不过气。
[哈哈哈哈哈!刚刚还以为自己会暴富对不对!让你开心,让你开心,死了活该!!]
[凭什么这种好事情轮不到我啊?给这种废物有什么用,浪费机会而已,嗤。]
[花蛇是b级,除非你是a或b,不然他都失败的事情上,你会赢的概率很小诶。你是在高估你自己,还是在低看了高级别?]
[我靠,我靠!回个头啊大哥啊啊啊气死我了!这东西诱惑力就那么大吗?命都不要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多少高级别玩家都是因为这个而死亡,看来我今天又要亲眼见证了,唉。]
[卧槽……那不是,鹿川大学的生活主任吗???他到底有几个啊,另外一个玩家的直播里看见他了,我刚切过来又看见他了。]
[想想我学生时代的生活老师,教导主任,确实神出鬼没无所不至诶。我竟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花蛇并没有开直播弹幕提醒,就算直播前想要帮他的人,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干着急,却什么也做不了。
不过就算他开了也没用。
系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对玩家们有用的弹幕屏蔽掉,只留下会影响玩家感知和判断的弹幕,让所有的信息混杂起来,让真实变成大海捞针,无处可寻……
系统无声的微笑。
而花蛇两人,也终于将沉重的实木墙裙拆卸了下来。
他们刚将木板放到一边,就迫不及待的伸头去往墙裙后面看。但扑面而来的腥臭气味,却瞬间熏得他们眼泪都下来了,连连咳嗽着往后退,眼眶赤红。
花蛇不得不掩住了口鼻,才没让自己昏厥过去。
而不知道为什么,这附近的光亮似乎比刚才暗了不少,花蛇眯起眼看了半天,才适应了昏暗的光线,慢慢看清了墙裙后的那个洞口。
那是一个很深的洞,简直像是打穿了礼堂连同外界,不过这个洞口并算不上是整洁,而是有很多黑色的颗粒散落,凹凸不平像是没有彻底干涸的沥青,却散发着腐肉和霉菌混杂的腥臭味。
想象中镶嵌珠宝的丝绒盒子并不存在。
这让本来迫不及待的同伴有些失望,但不死心的伸头进去看那个洞口的深处。
也许这么重要的东西,会隐藏在更深处呢?
毕竟就算是寻常人家,也不会把自己的金银珠宝大剌剌放在桌面上,任人参观。
而且这个洞口的大小,看起来正好能容一人通行。
同伴看着狭小幽深的洞口犹豫了一下,但对宝物的渴望还是压倒了他,让他咬了咬牙下定决心,向花蛇比了个手势后弯腰缩肩钻了进去。
同伴在慢慢向里面爬去,查看更深处的的情况。
花蛇则留在外面守着洞口,像以往无数次那样默契的分工合作。
但看着看着,花蛇却慢慢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洞口靠近墙裙的位置上,有拖拽过后的痕迹,被留在了这些黑色沥青样的污垢上,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拽走了一样,并且带着湿润感,不知是那东西上面就带着雨水,还是下雨导致的潮湿反水。
不过……如果有这样的痕迹留存,是否意味着这里之前依旧有人开过了?
会是领头人吗?
花蛇将信将疑,伸手去摸了一下那黑色的污渍,在眼睛前搓开并嗅闻。
然后,花蛇猛地睁大了眼睛。
这是,这是……
血液和焦炭的味道。
并不是动物比如老鼠蛇蚁死亡后的那种气味,人类死亡的味道只要闻过一次就会刻骨铭心。
况且这些炭颗粒……
一瞬间,花蛇刚刚被狂喜冲昏的大脑像是被兜头而下的冰水泼了个正着,被迫重新恢复了冷静,想起了之前在宿舍楼和校园内的遭遇。
还能是什么?
当然是那些与林**有关联的学生焦尸啊!
花蛇急了,顾不上在礼堂里要安静的事情,赶忙冲着洞口狂呼同伴的名字,焦急的试图让他赶紧出来。
有没有宝物不确定,但这个小洞口之前一定有过焦尸啊!
在空旷的地方尚可以逃离,但这个小洞口又深又小,只能让一个成年男性勉强通过,一旦遭遇危险,不仅伸展不开,并且避无可避!
他急得满头大汗。
但是,天往往不遂人愿。
就在花蛇焦急等待的时候,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从洞口深处传来。
随即,花蛇的脚下像是发生了一场大地震,不断的摇晃中所有的东西都在乱晃,吊灯剧烈碰撞,花窗挤压破碎。
五颜六色的玻璃碎片纷纷扬扬落下,像是一场彩虹下的落雪。
而在猝不及防的摇晃之下,花蛇也摔在了地面上。
他本来手脚并用的拼命像在强烈的地震中爬起来,重新冲过去继续想办法去救自己的同伴,但是就在他试图起身的时候,因为挣扎而视线角度发生变化。
他看见了……
出现在自己头顶上方的,僵硬油光如蜡质的脸。
不仅如此,一双双腿就在自己身后,密密麻麻组成了一堵厚厚的人墙,一眼望过去没有边际,看不到冲破过去的希望。
花蛇愣了半晌,然后才慢了半拍的反应过来……之前静坐在礼堂中的师生们,竟然不知什么时候有了转动,走到了他们身后,将这个角落团团包围。
当他努力克制冷静,回身想要去看看能否冲出一条路的时候,看到的却只有一双双冰冷无光的眼睛。
几千双眼睛无声无息的盯死了他。
生活主任扯开一个僵硬扭曲的笑容,细声细语的问:“这位新来的实验老师,你不知道……我们学校,是有宵禁的吗?”
“十一点已过,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顿了顿,才继续问道:“你是想,对学校不利吗?”
明明生活主任的语气并不沉重,但莫名的,花蛇觉得自己就像是被阴冷蛇类盯上的可怜老鼠。
他不应该叫花蛇,应该叫花枝鼠。
所有的视线居高临下的望过来,巨大的压力和恐惧感压得花蛇动弹不得,整个人抖得连伸手去拿道具的动作都变得困难。
更令花蛇感到害怕的,却是从洞口深处传出来的噪声。
除了同伴拼了命挣扎的惨烈嘶吼声之外,还有很多打斗与抓挠的声音,好像尖利的指甲划过凹凸不平的墙壁,血肉被从骨架上硬生生撕扯下来,血液流动和吞食血肉时狼吞虎咽的贪婪……
好像在洞口深处,人类在与猛兽绝望斗争。
斗兽场的闸门打开,凶残的野兽对鲜美的血肉虎视眈眈,被盯上的可怜猎物却逃无可逃,只能惨叫着迎来痛苦的死亡,感受自己被逼进绝路的级绝望,与一点一滴生机流逝的绝望。
花蛇看不见深处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恐惧和惨叫声都在刺激着他的大脑,让他无法克制的自发去想象,向最坏最恐怖的方向想象,残酷的场面构建在他的脑海中,令他不寒而栗。
他甚至感觉到自己也被在同伴感染绝望,当他抬头看着四周包围过来的人墙时,只有想要自杀于此的恐惧。
太可怕了……后面会发生什么,是不是现在放弃生命反而会更好……
花蛇胡乱思考着,深深后悔了自己跟着同伴前来礼堂寻找宝物。
如果他没有支持同伴的说法,没有想要那有可能是“核心”的宝物,是否同伴就算无奈也会跟他走,他们一起跟着池翊音去青洲学院办公楼,就不会遇到这些事?
没有选择的那条路,忽然间就在花蛇的脑海中成为了天堂,反映加深他一切的后悔与恐惧。
但很快,小洞口深处的惨叫声停下来了。
剩下的,只有吱嘎吱嘎的不明杂音,好像蜘蛛在沿着洞口哒哒哒爬行,所有阴暗角落生活的生物,都一一从花蛇的脑海中闪现。
他瞪大了眼睛,颤抖着回身看向洞口,想要看清将要出来的东西,却又不想看……
一个圆滚滚的东西被扔了出来。
那东西顺着地面弹跳了几下,就顺着地板骨碌碌的滚过来,带着一路的血迹,最后碰到花蛇的脚面,才摇晃着停下。
花蛇慢慢低头看去,却在下一秒缓缓睁大了眼睛,觉得自己全部的时间都停止了。
那球一样的东西……分明就是自己同伴死不瞑目的头颅。
鲜血从同伴断裂的脖子处涌出来,打湿了花蛇的鞋子和裤脚,而同伴瞪得大大的眼睛,死死的向上仰视着他,眼珠里还残留着他死亡前最后的恐惧。
那双眼睛像是在无声的质问他——为什么不来救我?
为什么做错了决定,害死了我?
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花蛇只觉得那一瞬间,自己头脑中一直绷得紧紧的那根弦,终于绷断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池翊音敏锐回身,似有所感的看向自己身后的方向。
“你们有没有听到……”
他沉吟着看着门板,向身边人求证道:“有人在惨叫?”
童姚刚刚才被花窗外猛地扑过来的人形怪物吓了一大跳,还在楚越离提供的巨量信息中逐渐消化,大脑一时间分不出精力去管其他事情,只茫然跟着池翊音点头。
“有可能是其他玩家遇到了什么?”
童姚皱眉道:“我之前在宿舍楼里遇到了生活主任,他看着特别奇怪,而且连那些nc都害怕他。宿舍区不是有宵禁吗?他似乎会在各个建筑里寻找违反宵禁的人,有可能是其他玩家违反了宵禁,遇到了生活主任?”
“也有可能是没及时躲进建筑里,碰到了大雨里的那些怪物。”
童姚心有余悸的看了眼池翊音,觉得自己选择池翊音真是太对了。
在宿舍区进入建筑会碰到生活主任,不进入建筑会直面大雨里的怪物,甚至被同化吃掉。不管怎么做都没有绝对的安全岛,钢丝上走错一步,就会死亡。
这种时候,连本来阴森的办公楼小教堂,都变得可爱了起来。
楚越离的视线越过童姚,漠然扫向礼堂的方向。
他倒是“看”到了发生什么事,不过其他玩家的死活与他无关——尤其是花蛇那两人又与先生没有联系,花蛇的同伴竟然还质疑过先生的判断。
楚越离很快就做出了决断——不值得救。
甚至连被先生听在耳边的资格都没有。
于是当楚越离开口的时候,他只道:“声音是从礼堂的方向传来的,礼堂刚好处于宿舍区和教学区的分界处。童姚的分析有发生的可能,出现在那里的玩家很有可能会遭到生活主任的攻击。”
池翊音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
之前在宿舍楼时,他听到了门卫大爷安慰王莺的话,说如果晚上有事情就去找生活主任,从食堂一直到最后一栋宿舍楼,在夜晚时全都归生活主任管理。
门卫或许是真心安慰失魂落魄的女生,但这也让池翊音注意到了另外一件事。
——生活主任的权力范围。
顾名思义,只要是师生的生活时间、生活领域,全都归属生活主任管理。
看来今晚,那些留在宿舍的玩家们不好过了。
想要寻求安全,反而会招致前狼后虎的危险。
池翊音挑了挑眉,并没有过多在意这件事,便抬眸重新看向花窗外。
那人形一直在持续不断的敲击着窗户,似乎急切的想要进来。
如楚越离所言,它似乎只是想要向池翊音等人求助。
但是与此同时,它敲击玻璃的声音也像是一种信号,好像战争即将开始而吹响的号角。
不过短短瞬息,就有其他的人形怪物也已经找到了目标,逐渐靠拢过来,将花窗外围得水泄不通,原本只是微微光亮的身躯,也在重重叠叠之下,使得窗外亮如白昼。
所有的光影混在在一起,让怪物原本就抽象的脸更加难以辨认,池翊音无法确认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外面的怪物,真的是王莺吗?
但不久之前王莺还是个人,虽然举止诡异,但最基本的东西还在。可就这么几个小时……她发生了什么?
他觉得自己刚才在大雨中看到的“王莺”,并不止一个。
虽然那些人形中似乎也有其他的脸,但“王莺”有着各种各样不同的表情,始终在大雨中痛苦行走,好像迷路找不到家的孩子,只能在雨幕中徘徊,试图求助于某人。
蓦地,池翊音想起了之前在宿舍楼时,自称王莺男朋友的人向他的询问。
那个时候,王莺的男朋友徐力就提到过,她最近很长一段时间,举止都有所异常,他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但还是感觉到她一定出了事。
或许……
池翊音抿了抿唇,垂眸看向窗外积水的地面。
在水泊中,依旧有源源不断的丝线产生,像水草一样柔柔飘摇着,美如幻境。
而不明杂质混杂其中,逐渐流向“王莺”们,在它们身边编织成更多的怪物。
池翊音注视着这一幕,心中浮现出一个猜想。
梅雨季的鹿川大学是不同的……或许,是因为梅雨季的校园里,会出现对大雨有执念的怪物。
她迷失了自己回家的路,也找不到自己想要的未来,只能被困在这里,一遍又一遍,永远徘徊。
当大雨出现,王莺就会跟随大雨重新回来,想起自己还是鹿川的学生,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时候回到宿舍楼。
她已经不是人了。
只不过是副本暂时赋予了她“生命”,给了她nc这个身份,让她假借于此重新回来。
但是……
池翊音皱紧了眉头,回身看向自己身后的书桌。
鹿川大学内的院长老师们,所提及的死亡只有两例。
一个前任数学教授,一个林**。
那王莺呢?
池晚晚的死亡确定是在为林**复仇之后,但王莺却像是空气一样,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怎么回事,即便是在女生宿舍楼和公共聊天室中,甚至应该对她知道得较多的男朋友徐力,都没有她的消息。
就好像她从未存在过一样。
但这在池翊音看来,绝对不可能。
只要一件事发生过,不管如何想要隐瞒,都会从任意一个毛孔中流淌出来。
真相不会永远被埋没,只有可能被人刻意忽略。
……是了。
池翊音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一样,迅速抬眸不可置信的看向花窗外的人形怪物。
并不是没有提及!
有关于王莺的真相,其实一直都在他的眼前,只不过因为离得太近又被扭曲了原本的模样,以致于让所有人都当做恶意的玩笑忽略。
池翊音之前就感觉到过,林**在保护什么东西。
只不过那个时候,他并没有想到随大雨而来的王莺,还以为大雨和池晚晚有关,林**想要保护的也是池晚晚。
但现在看,林**想要保护的,从一开始就是王莺!
这个在大雨中受到了伤害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