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最后一秒钟,胜负就未定。”
在所有人的崩溃和震惊中,池翊音却对此接受良好,欣然点头道:“既然只剩下28小时,那我们就要加速了。”
“本来玩家独自触发的剧情是不可以向外表述的,但系统已经将我们划做了一个团队,既然如此,那我所知道的剧情,自然也就可以向你们透露。”
池翊音微顿了一秒,留给系统反驳自己的时间。
时间一到,他立刻重新开口,不再给系统任何多余的反应时间。
“我在副本重启的时候,看到了汤珈城原本的命运——毁灭。”
池翊音沉声道:“而那场斗争中,有两派主要人物。一面是以城主为首的权贵,另一面,则是汉克大叔,维克托和酒馆里所有人。”
“我们已经解除过酒馆的人们了,那接下来,自然要去城主那里看看……”
他笑着抬眸,冰冷不带有一丝温度的笑容中,眼眸明亮:“看看那位丢失了自己爱犬,拥有全世界最珍稀收藏的城主女儿,以及宠爱着她的城主,到底,在计划着什么。”
小巷里看到的那些重叠压缩的时空缝隙,高塔监狱里的石像鬼,还有从三年前开始就一直没有停止过的连环杀人案。
所有的线索,都在指向汤珈城的权贵。
而其中最具有说服力的,自然就是……城主。
在这个想法出现在池翊音脑海中的瞬间,系统上线。
【幸存者池翊音,您已触发阵营战——丧钟长鸣。请为您与您的同伴选择阵营。正方,汤珈城城主,万国水晶宫,汤珈河工厂主,治安官与纪卫兵——汤珈城中所有的主要力量。
【反方,车夫联盟,高塔监狱逃犯,工厂之死波及者,酒馆——汤珈城中所有不重要的NPC。】
【请进行选择。】
应急系统的询问依旧一板一眼,但池翊音微皱了一下眉,随即准确的抓住了询问中不对劲的地方。
系统很少会有情绪,尤其是原来那个蠢兮兮的系统,被另一个不知名的系统替换了之后,就更难得会使用带有情绪或主观判断的用语。
毕竟情绪具有感染力,很有可能会感染听者,对很多心智和决定并不坚定的人来说,这是绝对的干扰项。
事实上,这也是池翊音之前就在疑惑的节点。
原来的蠢系统从不掩饰它对人类的恶意,似乎恨不得现在就想要看到世界末日,人类死亡。
但在这个大的目标之下,蠢系统却还会克制自己的用词用语,不使用情绪干扰玩家……很不合理。
它一方面表现得想要杀了所有人,另一方面,却又在保护人的精神独立,似乎是在期待着所有人独立思考的场景。
如此矛盾的割裂感,只让池翊音能做出一种判断。
——如果系统是人的话,一定是精神分裂。
可就在刚刚系统的询问中,却毫不掩饰的使用了主观性用语。
它把汤珈城以城主为首的权贵划进“重要”的行列中,又断定维克托等人是“不重要”。
如果玩家一个不留神,就会被从一开始就被下定义的两方迷惑。
毕竟重要和不重要的,选哪个,似乎一目了然。
甚至,如果玩家不曾发现系统带有主观性情绪这件事……
池翊音眼眸暗了暗。
系统从不说谎,但它会误导玩家,让玩家做出错误的判断。
所以——
【系统,你的语序从一开始就有问题。】
池翊音轻轻垂眼,道:【重要的并不是城主,而是所有生活在汤珈城里的人们。他们同样享有这个世界,他们应该成为被尊重生命的对象,而不是简单粗暴的被划进“不重要”的范围里。】
【重要的阵营,应该是酒馆的人们,高塔监狱中含冤而死,失去希望的人们,街头小巷努力求生、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却只能换来半块黑面包,甚至被杀死后都要被污名化的人们。】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那才是我会与之一起奋斗的一方。在我看来,他们才是更重要的存在。】
系统静默无声,被池翊音意料之外的回答所惊到,突然情况使得它不得不花费更多的时间去分析和推论,想要以此做出最合适的反应。
却没有意识到,这也是池翊音目的的一环。
——为他争取更多的时间,甚至更深处的去动摇整个副本的根基,反向“感染”系统。
池翊音顿了顿,眼眸中划过一丝笑意,继续道:【况且,阵营选择……对我而言,从一开始就不存在选择这件事,因为我从来都与高塔监狱里所有被冤枉的人们、酒馆里无家可归、小巷中被抛弃被无视的生命,与他们站在一起。】
【将所有人命当工具,坏了就换下一个的权贵。】
他轻呵了一声:【当他们不尊重其他人的生命时,就也同时否定了他们自己的存在。一群根本不应该继续存在的旧日的幽灵,一个早应该扔进高塔监狱中,成为新世界垫脚石的僵化利益联盟。如果他们根本就不存在,你的阵营,又要怎么选?】
【你想要一个选择的答案。】
池翊音声音郑重而低沉:【这就是我的选择。】
池翊音给出了他的回答。
只不过是用他所制定的规则。
系统长久没有回答。
红鸟却因为池翊音所说的副本重启时的触发剧情而沉思,并表情凝重的问道:“当时的汤珈城毁灭……池哥,你看到的那段剧情中,能否对此进行时间大致估计,需要几个小时?”
池翊音略一沉吟,便道:“毁灭从汉克大叔的死亡开始,一直到早上太阳升起之前而终,大概要16个小时。”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红鸟在想什么。
如果时间截止到早上的话,那就意味着无论他们想要做什么,其实他们并没有28个小时了。
副本又一次以正常的假象迷惑了他们。
不管他们有多少时间,副本的剧情被触发到现在,酒馆中的斗争已经是必然发生的事实,不可被更改。
他们在副本重启后依旧在这栋小楼里,就是最好的证据。
而明天黎明的毁灭,也成为了一道不可逾越的界限。时间只能向前,却不再能向后。
而且……
“以斯凯刚刚说的话,副本从来都没有停止过运行。池哥。”
红鸟皱眉,神情忧虑:“这个副本,只有两次被正常进入的班次。第一次是斯凯和他的团队,而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就是我们。”
池翊音轻轻颔首,认可了红鸟的说法:“剩下28小时的,不是我们,而是整个副本。它只有最后的28小时来抉择自己最后的命运,而如果明天早上,我们还没有成功……”
“那我们就将会和这个副本一起,消亡在游戏场中。”
同时消亡的,还有一次距离终点的胜利最近的机会。
直播前,很多人也慢慢沉默了下来。
人总是不知道珍惜,不知道抓紧时间,直到他失去了珍贵的机会,并且再也无法弥补……
有人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悔恨自己之前的冷眼旁观。
有人愤怒大骂,指责其他人的袖手旁观,怪罪黑市的冷漠与利益性。
整个直播间吵成一团。
而不管人们如何恐惧和抗拒最终时刻的到来,现在都已经进入了不可逆转的倒计时。
最后的28小时。
然后,他们将会眼睁睁的看到离开游戏场的机会,就这样摔碎在自己面前。
心如刀割,却救无可救。
痛苦的折磨也是来自于神的惩罚。
[早知道这个副本竟然是这样的,我肯定不会什么都不做啊!就没有弥补的机会了吗?]
[怎么能这样!做错事的又不是我,而是黑市那帮为了钱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家伙,凭什么不去罚他们啊!他们毁了的机会,为什么要连我们也要一起连坐?我不服气!]
[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哈!您这马后炮很牛啊,现在一看事情不对了就开始骂人,开始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那之前呢?人死了你知道哭了,受伤了你知道疼了,那一切还有的救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管?]
[28小时,呵,主播又不是神,他怎么可能做得到,看来这条路可以不用考虑了。想要离开游戏场的各位可以不用在这浪费时间了,赶紧去找下一个方法吧。]
争吵与推卸中,从直播间里散发出的不良信号,再经由弹幕上一些负面情绪的语句扩散,使得观看这个副本直播的几百万观众,都逐渐陷入悲观和惶恐中。
他们不相信池翊音能赢,不相信28小时能扭转局面。
[高考前抱佛脚看28小时的书,有用吗?]
有人自嘲,垂头丧气。
但还有一人,看向屏幕中池翊音的目光,却始终坚定如一。
“他姓池,池旒的池。”
女人的声音很冷。
“任何用寻常人的标准去审视他的人,最终都将失败于自己的短视与狭隘。他是……”
池旒缓缓抬头,钢蓝色眼眸没有丝毫温度,却坚定得不可被任何人撼动。
即便是系统,或者游戏场,甚至是比这更高的某些存在……也绝不可能干扰她近乎于冷酷的理智判断。
“池翊音。”
池旒向后仰了仰头,冷笑着呢喃:“他是将要……的人啊。”
而在副本中,另一人同样用相似的目光看着池翊音,相信他绝对会赢。
黎司君眼中带笑,视线轻柔的落在池翊音的身上,注视着他与红鸟之间的一举一动,将他每一个胜券在握的神情都在看眼里。
对他而言,这间破旧的建筑中,却有比太阳还要耀眼太多的存在。
——池翊音。
他的音音,怎么会输呢?
信徒向神明所求之物,无论是怎样的东西,神都会尽数允诺。
而神所需,不过是信徒全部的虔诚信仰而已。
黎司君想要让池翊音的眼中只看到自己,想要让池翊音只呼唤自己的名字,所思所想都会是他,而在大地之上,信徒将虔诚于神,永不背弃。
为此……
【神明黎司君。】
应急管理系统紧急上线:【您已触碰到“规则”红线,请停止您的危险思想!否则十秒钟后,“规则”将被正式触发。】
黎司君不为所动,依旧紧紧关注着池翊音。
应急管理系统想到小黑屋系统对自己的建议,赶紧追加道:【一旦“规则”触发,世界将会天翻地覆,那是您想要看到的吗?池翊音愿意生活在只剩下一片废墟与海洋的末日世界吗?】
黎司君修长的身躯微顿,终于因为应急系统的话,而慢慢有所收敛。
系统内部的警报声立刻消失,它也同样松了口气。
【既然你以此来阻止我,那我也有另外一句话给你。去告诉“规则”。】
黎司君眯了眯眼眸,眼神危险:【我的宽容不是无底线的,既然它想要保留这个世界,那它最好不要插手我与音音之间的相处。】
【否则,我不介意做些什么。】
他漠然问:【懂了吗。】
比起疑问句,那更像是死刑的宣判,对系统下达了最后的通牒,让它明白,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如有再犯,那将迎来的,就是真正严酷恐怖的毁灭。
应急管理系统只觉得一座大山向自己压来,一瞬间几乎切断了所有与“规则”的联系,甚至它的数据库都有一秒钟被全部清空,所有的一切荡然无存。
从几千年开始到现在,所有从人类手里搜集到的历史,文化,情感……所有存在过的生命所组成的资料,都化为乌有。
这是黎司君无声的震慑,他在告诉应急管理系统,除了话语之外,他还有远超于话语的力量。
如果“规则”不退让,那他不介意让一切在瞬间灰飞烟灭,让“规则”明白它到底是什么。
应急管理系统只觉得自己被销毁了一次,它体验到了曾经蠢系统所体验过的痛苦和恐惧。
等它再一次恢复对整个游戏场的控制权时,数据库已经恢复正常,一切都在照常运行着,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但黎司君却已经站在池翊音身后。
——以绝对支持的姿态。
应急管理系统不敢再多说一句话,死里逃生的感受即便对于超智能系统来说,依旧不是什么好的体验,失去数据的感觉就像是溺水的痛苦,令它不想再回忆一次。
而“规则”,也第一次在签订协议之后,重新对外界有了回应。
——因为池翊音的存在。
【神明黎司君,请注意规则已更改。第十八条,第三百零三条……第十万八千条,皆进行了细致修改,将*%&*#&……池翊音排除在外,请您悉知。】
【从此刻起,只要您未触碰到规则核心,您对于特殊标记者池翊音所进行的活动,“规则”都将适量让步。一切对于幸存者的判定都不会更改,只在一定范围内,抹除因您对池翊音的不同而对游戏场造成的影响。】
【“规则”以此来表明自己的诚意。】
应急管理系统在汇报之后立刻抽身离去,然后下一秒,机械的声音出现在池翊音的脑海中。
【幸存者池翊音,您已作出阵营选择,恭喜您!您已获得成就“真正重要之物”,如您选择认可此成就,您将获得汤珈城中所有非权贵NPC的最高初始好感,以及权贵NPC的最高负面情绪。】
【请您在三秒中应答,是否认可该成就。三……】
池翊音微讶,随即毫不犹豫:【认可!】
初始好感度?
他勾了勾唇,轻笑。
如果要进入城主的庄园寻找城主女儿,在这种时候背上权贵仇恨值确实划不来。
但却是最好的选择。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被权贵厌恶憎恨的,自然会被其他人信任倚重。
然后,他就可以改变黎明死亡的结局……
池翊音眸光闪了闪,声音平静的叮嘱红鸟,让他带上斯凯,他们所有人将会离开这里,前往寻找城主。
以城主女儿作为切入点,绕到权贵的背后。
对抗性的两股力量,只要损毁其中一支,自然孤掌难鸣。
没有了权贵所掌握的那一支庞大力量,酒馆众人自然会胜利,而黎明的毁灭性死亡,自然也不会发生。
但是当池翊音站在推开的窗口向外面望去,却忽然间看到,在河水对岸,另一派截然不同的悠闲祥和中,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皱眉确认半晌,向黎司君问道:“那是楚越离吗?”
被问到其他人名字的时候,黎司君抿了抿唇,身周的气势一瞬间低沉了下来,极为危险。
但有池翊音看着,黎司君还是不情愿的向河对岸看去,然后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
池翊音看到的没错。
在河的另一边,是与污染后所有人死亡后的破败街巷,截然不同的热闹繁华。
鲜花,香气,珠宝,音乐……
为了不让灰尘沾染到权贵们尊贵的足下,地面上铺着昂贵精致的地毯,一直蔓延到看不清的远处。
而贵妇人和小姐们三三两两的悠闲行走,得体的谈笑声应和着悠扬的乐器声,即便隔河岸都能听得到。
至于被池翊音一眼认出来的楚越离,他就跟在一名贵族小姐身边,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模样很容易辨认。
他穿着和其他贵族们相似的精致衣物,气场上也丝毫不输给在场的任何权贵,这使得很多人好奇他的身份,纷纷走过去与之攀谈。
或者,是为了楚越离身边的那位贵族小姐。
池翊音观察半晌,慢慢意识到,他是认得这张脸的。
虽然副本的资料不全,但是他在小巷的收藏室里,却见过相似的画像。
那正是收藏室的主人、池翊音想要寻找的切入口——城主女儿。
池翊音挑了挑眉,没想到楚越离进入副本后的降落地点,竟然还有如此巧妙之处。
“看来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他轻笑,回身向红鸟道:“看来,越离替我们先在前面探了探路。”
红鸟搀扶着斯凯,回头想要看清楚越离在哪的时候,却只觉得河对岸的那一群人像是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根本看不清谁是谁。
红鸟:“……视力不错。”
不过,红鸟却看到了河对面的情形。
当斯凯听到从窗外飘来的音乐声而下意识抬头时,也看到了对面的繁华。
一半是尸骸满地的死亡,一半却是繁盛美好的上流社会。
如此鲜明的对比,使得冲击力像是惊涛骇浪般,打在所有人的心上。
当他们走出小楼时,就看到一道纤细的身影从小巷深处走了过来。
虽然那道身影让众人觉得眼熟,但不熟悉的,却是对方偶尔的摇晃,站都站不稳的样子。
池翊音唇角抽了抽:“……看来这兔子,又喝了过量的酒。他就对自己的酒量没有明确的认知吗?”
红鸟的神情一言难尽:“小祖宗什么时候有这种认知了,拜托他可是祖宗,当然是想干什么干什么了,包括愚蠢的被激将法激怒。”
“喂!”
对面顿时不干了,怒气冲冲道:“红鸟你刚刚是不是在说我坏话!我听见了!”
红鸟耸了耸肩,毫无诚意的道歉:“好,那你过来先帮我接一下手里的人,我腾出手来给你道歉。”
喝得醉醺醺的京茶乖乖点头:“哦!”
他走过来,还真的伸手作势,一副要从红鸟手里接过斯凯的架势。
顿时,直播前所有认识京茶红鸟的人都惊了。
[我靠!这祖宗还有这么乖的时候?]
[???好的我懂了,下次再想要和这位谈什么,就先把他灌醉,这样就什么都好说了。]
[笑死,小心京茶酒醒了之后揍你。]
池翊音的眼眸中也染上笑意,为京茶过分的乖巧。
这个喝醉了的小祖宗的头顶,甚至还顶着一只黑兔子,两只垂下来的耳朵耷拉在两侧,像是他本身就长了两只兔耳朵一样,随着他的行走而摇摇晃晃。
飞在半空中的兔耳朵毛茸茸的,让人很想要把黑兔子从他的发顶揪下来,试试手感是否真的有想象中那样柔软毛绒。
而很显然,红鸟对自己的搭档到底怎样还是有所了解的。
京茶乖乖从他手中接过斯凯后,就在旁边伫立着不说话,闭着眼睛一副站着睡着了的模样。
还是池翊音忍不住笑,走过去拽住兔子耳朵挠了挠,问道:“京茶,你怎么找到这来的?在我们离开之后,酒馆里又发生了什么?”
显然,池翊音在离开酒馆的时候,故意将京茶放在了哪里,当做人肉监控器。
当时场面一片混乱,没有人会注意到因为醉酒而呼呼睡在吧台上的京茶。
而京茶虽然真的喝醉了,但他的战斗本能却绝对没有说谎。
任何靠近他的人,依旧会被他感知到,并且所有试图靠近他甚至伤害他的人,都只会迎来残暴的反杀。
池翊音知道,京茶的醉酒会被那里的声音和恶意吵醒,然后,京茶就会为他们带回来酒馆前面的情报。
——唯一出乎池翊音预料的,就是汉克大叔的死亡。
而即便副本向池翊音演示过了酒馆里发生的事情,但他并没有随意相信系统的习惯。
比起系统,显然是京茶更有力。
“酒馆里……”
京茶努力回想,夹杂着腥臭刺鼻气味的冷风一吹,也让他的头脑清醒了不少,之前的记忆重新回到脑海中,他也慢慢严肃了下来。
“酒馆里不止是治安官,还有很多奇形怪状的东西。”
池翊音与红鸟对视一眼:“什么东西?”
京茶挠了挠头,道:“我也形容不来,我没认出那到底是什么,但就是挺丑的,这东西活在副本里都是浪费空气,实在是影响人的情绪,都快吃不下饭了。”
“不过,我也很清楚自己描述不出来,所以我干脆给你们带了一只回来。”
京茶从口袋中揪出一只兔子耳朵,然后,一只毛茸茸的黑兔子就这样被慢慢拽了出来。
它甚至还蹬了蹬脚,一副悬空不适应的可怜巴巴模样。
京茶拎着它抖了抖,可怜的兔子就晕车一样张开了嘴,“哇!”的吐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在那东西落地之后,体积迅速膨胀,竟然变成了一个孩童大小的模样,远远比京茶手里的兔子更大。
池翊音:“……你这兔子,到底还有多少作用。连这种东西都吞,真是辛苦它了。”
兔子眼泪汪汪一蹬腿:唧!
京茶慷慨的摆了摆手:“不辛苦!”
兔子:你肯定不辛苦啊唧——!
众人的视线都被兔子吐出来的那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事实上,在场的只有京茶不知道那是什么。
而无论是池翊音还是斯凯,他们都很清楚,这丑陋一团的怪物,就是遍布在高塔监狱和小巷里的石像鬼。
只不过,这一只石像鬼身上沾满了兔子唾液,黏嗒嗒的不说,还像是失去了所有“生命”,不再像之前追在小巷里时那样凶残。
池翊音也难得有机会能够长时间注视着石像鬼,试图从它这张狰狞的脸上找出些什么。
看着看着,池翊音的眉头慢慢皱紧。
丑陋的怪物……它还存在于哪里?
如果以人的脸作为基础进行反向更改,让把它变得更加丑陋,抽搐,狰狞的地方全都反向修饰到初始状态,那会变成什么?
——变成人。
池翊音忽然想起刚刚带他们穿过小巷的大汉所说的话。
那些工厂里的女工,都在恶魔上身之后,变得丑陋,像怪物一样。
那如果,它再更加狰狞并且雕像化,那不就是石像鬼?
但,怎么会?
副本里追杀玩家,帮助权贵迫害底层人民的生命,本来应该保护城市,最终却只保护了权贵们利益的石像鬼,竟然是被权贵们害死的女工?
池翊音愕然。
而听到他的想法,红鸟和斯凯也都异口同声的脱口而出:“不可能!”
红鸟赶紧走过去摇晃京茶,让他说得更详细一点。
比如这些石像鬼的来源,为什么会出现在酒馆等等。
但找到了池翊音的京茶就像是找到了母亲的乖崽,顿时安心的放松下来,在还没有清醒的酒精刺激下逐渐入睡。
本来应该被他搀扶着的斯凯,现在也变成了他的人肉靠垫,被他搀着手靠在身边呼呼大睡。
京茶甚至还蹭了蹭斯凯,给自己找了一个舒服的角度。
斯凯一头雾水:“??”
红鸟:“…………”
呸!没有心的小祖宗,白瞎他之前那么称赞依赖他了!
他叹了口气,向池翊音道:“没道理这些石像鬼就是那些死去的女工啊,如果它们真的曾经是被压榨的最底层,那为什么石像鬼还会如此帮助权贵,甚至听从治安官的的话攻击酒馆?”
“酒馆那些人中,很多都是被伤害死亡的女工们剩下的家属吧。如果它们是女工,岂不是自相残杀?”
在情绪有些崩溃后一直安静的斯凯,也没有错漏过两人的对话。
他静静听着,然后在红鸟话音落下后,却摇头反驳道:“不是……如果说那些石像鬼,来源于曾经生活在汤珈城里的人的话,我的倒是觉得有道理。”
池翊音挑眉,用眼神示意斯凯解释。
“池先生也看到了的,那条小巷。”
斯凯眼神清明,在同伴有困难的时候,就迅速从他本身的低落情绪里抽离出来,努力打起精神,找回从前那个B级玩家的风采。
小巷里,是一片黑暗。
而斯凯在那里“活”了三年,见过的死亡比河边的沙子都多,在麻木的同时,也想清了很多之前忽略掉的细节。
比如,为什么小巷对治安官怀有敌意,却是那些无家可归孩子们的庇护所。
“如果它本身就与底层有关的话,那就说得通了。”
斯凯道:“即便它现在是石像鬼,但它曾经身为人的记忆应该多少还有存留,这使得它们在本能的保护小巷里的孩子们,女工们死亡的时候年纪都不大,最小的也只是十岁,最大也不过刚成年。”
“工厂里高危的工作,以及贵族们人为的残酷淘汰,就注定这些女工或不长久。她们死亡时的年龄,恰好与小巷中那些孩子们相仿。”
池翊音自然而然的接着道:“而人是会对与自己有相似经历的其他人,产生怜悯情绪,甚至会愿意帮一把的。”
比如,小巷对那些孩子们所做的。
而池翊音也想起来,之前在神殿的时候,那些石像鬼畏缩不前,害怕神像的模样。
如果它们生前是以“恶魔”之名,被教堂的人杀死的话,那就说得通了。
死亡的恐惧被刻进了它们的本能反应中,让它们对与神有关的一切都十足恐惧,不敢靠近。
但当池翊音进入小巷,就相当于进入了“女工”们的老巢,那是它们生前生活的地方,自然如鱼得水,也因此连截断它们的追杀都如此艰难。
池翊音恍然明白了那些石像鬼和女工之间的关系。
但他却并没有喜悦之情,只有心脏上压着的沉甸甸石块。
还有很多女工的家属,也都在那间酒馆里。
他们无法为死去的姐妹或妻女讨回公道,失去亲人挚爱的愤怒使得他们聚集在酒馆中,想要为了死去的人发起一场伟大的反抗,夺回他们曾经被夺走的生存权利。
可那些石像鬼……
就像那个失去了妹妹的大汉。
他是否知道,攻击他的,被他反击的石像鬼中,也有他的妹妹。
这是怎样冷酷的存在,才会一手策划起的残酷对决。
在进入“阵营”之后,池翊音感同身受的难过。
但就在这时,他的耳朵动了动,听到了某些从不远处的小巷深处传来的声音。
那声音细碎,尖利,层层叠叠的凌乱。
像是一整支蝗虫大军冲了过来。
黎司君比池翊音反应还要更加迅速,在池翊音向其他人发出示警的时候,他已经微微弯腰,然后长臂穿过池翊音腿弯,一把将他抱起。
池翊音:“????”
“黎司君!你在干什么呢!”
池翊音惊愕:“你是抱我抱上瘾了吗?放我下来!”
这人怎么回事,不知道人和人之间应该有安全距离这回事吗!
但显然,黎司君并不准备知道。
他只是轻笑了一下,然后甚至收紧了手臂,一副与池翊音要求独立的要求作对的架势。
“嗯,上瘾了,不打算戒的那种。”
黎司君垂眸看了眼怀中的池翊音,然后才爱屋及乌的想起自家音音身边还有其他聒噪乌鸦。
他眼眸冷了一下,敷衍的回头向红鸟等人扬了扬下颔,示意对跟上。
至于他们有没有看懂,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而黎司君长腿一迈,便踩着墙壁的凸起直冲向屋顶,几个呼吸间就已经远离了小巷,敏捷的落在屋顶上。
池翊音一转头,凭借着这个高度所带来的视角上的便利,也提前看到了小巷转角后噪音的来源。
那是密密麻麻的石像鬼。
它们就像是一群自带阴影的蝙蝠,凡是它们飞过的地方,黑暗迅速覆盖,让这条残破的街巷也很快被染黑,成了之前池翊音所遇到的小巷一般的地方。
红鸟惊呼,京茶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赶忙扛起红鸟就跑。
而被丢下的斯凯:“……?”
他迷茫了片刻,才在石像鬼冲过来的时候也反应了过来,赶忙跟在后面追了上去。
但这时,黎司君已经抱着池翊音跑出去很远。
感觉自己飞在空中的池翊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