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荣消失了,带着时星微一块儿。
两人走后,陆恣也失了兴致,无聊地揉按着右手大鱼际肌。
“卧槽,你居然是断掌?”戴旭阳给陆恣递来创可贴,不经意瞅见了对方手掌中有一道横线,“我听人说断掌都是富贵命,大佬可别忘了兄弟。”
陆恣嗤笑,撕掉创可贴的包装,很随意地贴在伤口上。
戴旭阳在他脸上扫了一圈,“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陆恣侧目,无声地询问。
当他静静看一个人,尤其眼神还带着探究时,的确压迫感很强。
戴旭阳不自觉后仰,“哥,别这么盯着我,我就是觉得你有点反常……也不怕星微真把你眉毛剃了?”
陆恣收回视线,“他不会。”
戴旭阳:“不会你这伤口怎么来的?”
陆恣触了触创可贴,倏地笑出声,“怪我。”
“都怪你!”上车后,时星微不再控制脾气,“我早就说走了,你听了吗?”
裴荣心知时星微是在迁怒,但他确实理亏,认错后连忙转移话题,“西门新开了一家小吃店,口碑还不错,明天中午我们去试试?”
“没空,”时星微冷着脸,“我和室友约好了,明天欧阳请客——遭了,我忘记给他带早点了!”
刚下高铁,室友欧阳莱就给他打了电话,拜托他回来时去西门一家蛋糕店打包份早餐,可他不小心忘了……
“现在肯定关门了,”裴荣说,“要不待会儿去便利店随便给他买点?”
时星微皱眉,“我问问他吧。”
然而摸出手机,却显示关机。
“手机没电了,把你的借我。”因为对李伊人查岗的抵触,时星微在发现电量不够后故意不去充电,如今理所当然地黑屏了。
裴荣不太明显地顿了顿,还是顺从地交出手机。
时星微冷睨他一眼,低头解锁。
他很快从通讯录中找到欧阳莱的号码,刚要拨号,屏幕上方突然弹出一条短信——
【鼓包包の萌宠舍】您购买的Orijen六种鱼猫粮已经发货啦~如果包装有破损,可以联系客服哟~
“你买猫粮做什么?”时星微奇怪地问,“养猫了?”
“啊?我买猫粮了吗?”裴荣心脏都快跳出来了,表情略有些不自然,“哦,我表哥捡了只流浪猫回家,可能他昨天拿我手机买的吧。”
时星盯着他看了会儿,“是吗?”
“我骗你干吗?”裴荣心中忐忑,语气里不由带出几分急躁,“你不是猫毛过敏吗?我哪里敢养猫?”
时星微冷笑:“你这是在怪我?”
“没,我哪有这个意思?”
时星微不再理会他,打完电话就扔还了手机。
裴荣知道时星微不高兴了,一路上都在逗人开心,直到李伊人电话打到他这里,而他回应得又很周全,才换来时星微一点笑意。
“行了,你回去吧,我自己上楼。”到了宿舍楼下,时星微看了眼四楼寝室透出的灯光,“早点休息,别又打游戏到半夜。”
裴荣和他不住一栋楼,此刻乖觉道:“我保证回去就睡,欢迎随时检查。”
时星微笑了笑,拎着行李箱进了宿舍楼。
只是转身的刹那,他脸上的表情瞬间隐去了。
裴荣在说谎。
自己又不是没见过裴荣表哥,一个吃顿饭能接四五个工作电话,每个月大部分时间都在出差的事业狂,理论上根本没空照顾什么流浪猫。而且以对方的严肃谨慎,更不可能招呼都不打就擅动裴荣的手机。
更令他在意的,是裴荣当时的反应。
时星微闭了闭眼,裴荣心虚又慌张的面孔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从而诱使他回忆起更多的异常——
例如裴荣几次下意识地倒扣手机,在他索要手机时有一秒钟的迟疑;
又例如那件没有更换的外套。
还有,那辆车,或者说车里那瓶阻隔剂,真的是裴荣表哥的吗?
他并不愿意怀疑自己的男朋友,在猫粮短信出现之前,他完全信任裴荣的说辞。
只是当所有细节被重新审视,他不免产生了一种难堪的猜想。
但,可能吗?
裴荣对他的喜欢毋庸置疑,他们之间的感情投入也并不对等,自己一直都是有持无恐的那个,这一点他无从否认。
因此,他很难相信裴荣会背叛。
一直到了宿舍门口,时星微也没能做出判断。
他心中烦闷,但还是习惯性地收敛了情绪,神色如常地推开了门。
寝室是四人间,不过其他三位室友都是影视戏剧文学专业,只有时星微念了舞蹈理论专业。
他从小练习中国舞,李伊人希望他可以接替自己,成为享誉国际的舞蹈艺术家。但艺考前几天他意外摔伤,伤势对他造成了终生影响,导致他再也没办法长时间跳舞。
即便如此,李伊人也不同意他脱离舞蹈领域,特意为他选定了这个只需要统考成绩的冷门专业。
房间里,室友王昭正坐在椅子上看书,对方脸上还敷着面膜,听见动静便转过头来,“欧阳,把空调关小点儿。”
时星微沉默了一秒,“是我。”
“哦,是小星星回来啦?”王昭眨了眨他高度近视的桃花眼,“不好意思,我把隐形摘了。”
“至少还能看出人形,”时星微语气轻快地开玩笑,松开行李箱,又将早点放在了欧阳莱桌上,“欧阳出去了吗?”
“打开水去了。”
刚说完,欧阳莱就拎着水壶进来了,一见时星微就笑,“星微我想死你了!给我带啥了?”
时星微一边调低温度一边说:“蛋糕和面包都有,还有你最爱的旺仔牛奶。”
欧阳莱心满意足地道谢,“多少钱?微信转你。”
“不用,你明天不是要请回来吗?”
“对啊,菜菜准备请我们吃啥?”王昭分神关心了一句。
欧阳莱怒目而视,“我说了别叫我菜菜!”
王昭从善如流地改口,“欧阳菜我们明天上哪儿吃?”
欧阳莱:“……”
欧阳莱:“我吃你大爷!”
宿舍一日N次的闹剧如期上演,以往还有邱桐这位老好人“劝架”,但对方这学期申请了延迟报到,人还没来。
时星微没心情掺和,脱下外套去了洗手间。
他盯着镜子出了会儿神,然后用凉水洗过脸,这才回到书桌前坐下,从抽屉里取出一本黑色的软皮笔记本。
时星微摁下圆珠笔按钮,视线移向一旁的气象仪摆件。
室温18°。
湿度70%。
气压1022hpa。
很舒适的呼吸环境,他却有些呼吸不畅。
但他还是尽量调整好心情,在纸页上写下了今天的气象观察日记,这是他从初中起就养成的习惯,多年来从无间断。
只是往常很流畅的思路,今天却像打上了无数绳结一样,简短的一篇日记足足写了半小时。
之后,时星微疲惫地冲了个澡,和室友道了声“晚安”便睡下了。
第二天醒来,寝室里只剩下他一人。
时星微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屏幕显示着裴荣发来的消息,问他早上想吃什么。
他直接锁屏,刚掀开被子又迟疑了一瞬,再次拿回手机。
【Capta】小米粥。
【摘颗最亮的星星】醒了?马上来[亲亲]
二十分钟后,裴荣一身狼狈地出现在寝室门口。
“出食堂就摔了一跤,屏都给摔裂了。”裴荣气恼地将手机摔桌上,找来纸巾擦拭裤腿,“听说昨晚下雪了,路面到处都有结冰,学校也不清理一下。”
时星微毫无同情心地笑了,“不是雪,是霰(xian),雪晶融化后碰并形成的小冰粒,一般是下雪的前兆。”
裴荣听不懂那些专业术语,只逮着一个重点:“那今天要下雪了?”
“今天3-7°,大概率不会下雪,但有可能会下雨。”
“你说不会下,肯定没戏了。”
裴荣对时星微的天气预测深信不疑,某些时候,对方甚至比天气预报还准。
“我只是说大概率。”时星微从口袋里翻出杯装的小米粥,插上吸管喝了口,“检讨呢?不是要交三千字给我吗?”
“昨晚不是一回去就睡了吗,检讨没来得及写。”裴荣只当时星微在和他闹着玩,张口就来,“但我腹稿都打好了,现在念给你听?”
“不急,”时星微丢了张水卡给他,“先去帮我打壶开水。”
江大宿舍只有一楼安装了开水器,裴荣提着水壶一走,时星微立刻拿起了对方遗落的手机。
解锁密码的时候,时星微还自嘲地想:基因真是种可怕的东西,尽管他极力避免变成李伊人那样的人,可做出来的事和对方也没什么两样。
他毫无心理负担地点开裴荣微信,又觉得以对方昨晚表现出来的警惕,应该不会在微信里留下痕迹。
想了想,他打开了健康APP,界面显示今日步数为4013步。
其中高峰值有两段,一段在早上九点左右,也就是裴荣买早餐的时候,而另一段……
上午2点至3点,3209步。
时星微盯着蛛网裂痕下的橙色柱状图,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良久,他指腹滑动,又点开了睡眠一栏。
按照裴荣所说,他9号才回国,可自6号开始,他的卧床时间就从下午换到了晚上,这足以证明时差的更替。
而且自回国后,裴荣每晚的入睡时间都超过了凌晨两点。
时星微轻轻一叹。
他以为牺牲是衡量爱的标尺,裴荣从不吝啬为他牺牲,应该很爱他才对,原来所谓的标尺也不过是他一厢情愿。
此时此刻,他再也没办法自欺欺人。
他几乎可以确定——
裴荣,出轨了。